第六十七章(第4/13页)

老太医说的这话已经逾距,更何况其中还剑指公冶启。

可莫惊春却听得若有所思。

他生性谨慎内敛,许多事情只压在心头,却不肯与外人道。便是和公冶启两人牵扯之时,也甚少吐露什么。

若非昨夜吃醉了酒,莫惊春或许还不会将心头藏着的话说出来。

其实莫惊春再一想,昨夜陛下会突然想要将他锁住,除了他离开的动作,大抵也是因着他之前在提及清河王世子的事情上的反应。陛下自认为的“好”,其实莫惊春也未必想要,只是从前他不说,公冶启自然顺着自己性子来。

最要命的是,即便是莫惊春,在摒除了一切杂念后,也不得不承认陛下的作为是对的。

清河王世子不过是最简单的一例。

杀他,是偶然,也是必然。

权斗里,或许只是因为担了个身份名头,便得赴死。

错不在他,错也在他。

莫惊春敛眉,轻叹了口气。

然这般痛痛快快地吐露一回,对莫惊春已是少有,若非老太医见微知著,借着病情的由头和莫惊春多说几句,他怕是也就这么停下。

莫惊春谢过老太医。

脚下,那精铁链条蜿蜒着自床脚爬行出来,而链接的那床榻上,正躺着公冶启。

再是强大刚硬的人在生病的时候,都会显得脆弱可怜。公冶启的呼吸稍显沉重,吐息犹是炙热,却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死死捉着那条锁链,却是怎么都不肯撒开手。

莫惊春去门外叫人的时候,就已经大概知道这锁链的长度。

可以任由他在屋内四处走动,最多却只能抵达门槛,却是绝对不能再出了门去。至于窗户的距离,自然是能够翻越的,可是依着莫惊春这样的心性,他如何能够让旁人看到他这般被束缚的诡谲模样?

为此,刘昊召人进来伺候,还都是德百那几个平时一直在莫惊春跟前晃悠的人,绝没有陌生的面孔。

莫惊春又叹了口气,浸泡的冷帕子拿在手里,换过陛下额头滚烫的暖帕。

德百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搬了个小架子放在身旁,上头垒着一小叠书籍,还有笔墨纸砚什么的,看来是怕莫惊春坐在无聊。

毕竟照顾病人也就那些事情,而莫惊春现在又出不去,总归要找些事情解解乏。

莫惊春心思不宁,书倒是读不进去,看了几页就放下。

他看了看那白纸笔墨,再看了下床榻上睡得可怜的陛下,想了想,倒是取了过来,开始依样描葫芦。

他画技一般,教导他的师父曾说过,莫惊春画出来的画像只得其形,却无其气。

莫惊春也认为如此。

不过偶尔,他手痒,也曾画过一些。

书房的笼子里便有三四副桃娘的画像,至于公冶启……其实也有过,只是上次那张年少公冶启,应当是被他取走了。

后来莫惊春再去寻,却是没找到。

莫惊春一旦上了心,画得便也入神。

只时不时看上公冶启一眼,便又重新回到画作上来。

德百在两人身旁守着,从他那个距离倒是能够看到莫惊春在画的模样,只是越画,就越显得面色古怪。

他看了看莫惊春瘦削的背影,再看了看还在床榻上昏睡的正始帝。

难道在宗正卿的心里,陛下居然是这样一幅可怕的模样吗?

在莫惊春笔下描绘的正始帝,赫然不是现在的模样,而是更为凶残、暴虐、可怖、疯狂。那狂草凌乱的背景看不出是哪里,但隐约是殿堂之上,血色染满了整个画面,仿佛只有红。那些或是跪拜,或是站立的小人只得一个隐约的形象,整张画面中,唯独正始帝的模样是最清晰,也是恐怖。

他穿着一身黑,瞧着却更像是血色染红后蜕变的模样。

德百从未看过这个模样的正始帝,仿佛是更为年长些的时候,可分明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画像,却不知是不是正主就在边上,德百却看得呼吸急促,仿若有种无名的压力压在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