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的吃喝

几年前,区区一趟短途飞行(往返阿姆斯特丹),倒让我损失了两条布鲁克斯兄弟(Brooks Brothers)领带、两件巴宝莉(Burberry)衬衫、两条百得利(Bardelli)手工缝制的长裤、一件在伦敦男装名店区邦德街(Bond Street)买的苏格兰呢外套以及一件克里琪亚(Krizia)背心。

所有国际航班都附带供应餐点,这的确值得肯定。但我们都知道,飞机上座位窄,折叠式托盘也小,飞行中又不时有颠簸,而且飞机上供应的餐巾只有巴掌大——如果你把一端塞进脖子,就遮不到肚子;如果把它摊在腿上,又顾不到胸前了。照理说,飞机上就该向乘客供应方便食用、易于充饥而不会留下污渍的简便食品。当然,给我们吃维生素片也太过分了啦。我所谓的简便食物,就是指像排条、烤肉、乳酪、烤鸡之类的东西;易留污渍的食品,则是诸如浇上大量美式番茄酱的意大利面、巴马干酪烩茄子、刚出炉的比萨,还有盛在无柄小碗里咕咕冒泡的热汤等。

然而,飞机上典型的菜单总是包括一些用浓稠的深褐色卤汁烹制很久的肉类、大分量的西红柿、切碎后用酒浸制的蔬菜、浇酱汁的米饭和豌豆等。豌豆的精灵刁钻,谁人不知?——听到往豌豆里塞肉,即便特级厨师也会感到头大。这个时候,如果乘客还要坚持礼貌小姐1倡导的礼仪,拒绝使用比较务实的汤匙,坚持以叉子进食的话,那真会狼狈到家。不过别以为中国人会更惨。我可以向你保证,用筷子夹豌豆远比用叉子和豌豆玩“击剑”来得容易。如果说叉子是用来兜住豌豆,而不是刺中,那更是天大的笑话。你知道叉子为何如此设计?为的就是在假装兜拢豌豆之际,让豆子掉个精光。

更不可思议的还在后头:飞机乘务员专拣气流欠稳、机长发出“请系紧安全带”信号的时机才供应豌豆。面对如此精明的人体工学算计,豌豆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沿着你衬衫前胸滚下去,要么直接掉在裤裆上。

古代寓言启发我们,要让狐狸没办法喝到杯子里的水,就要把杯子设计得高而瘦。飞机上的杯子却是矮而胖,像个盆子。显然,即使没有湍流,所有液体也都会遵循物理定律飞溅出来。面包呢,也不是那种刚出炉时就必须动用牙齿才撕得开的法国棍子,而是一种特别易碎的圆面包,手一碰就会爆破成雾腾腾的面粉。遵循拉瓦锡定理,这种粉末只是表面上消失了,下机时,你会发现它全压在屁股底下,千方百计想弄脏你的裤子。甜点则往往是蛋白糖霜制品,它的碎屑要么跟面包屑混合,要么就立刻粘得你满手都是,这时候,早已沾满番茄酱的餐巾根本派不上用场。

没错,不是还有一条香喷喷的小湿巾吗?但它跟盐包糖包胡椒包等等混在了一起,所以等你往沙拉里加糖时,小湿巾也跟着落进了咖啡杯。滚烫的咖啡满满地倒在导热的杯子里,随时会漫过你被烫伤的手,跟先前凝结在腰带附近的肉汤会合。商务舱的空姐则会直接把咖啡浇在你腿上,再匆忙用世界语道歉。

宾馆里有种专家,他们只用一个牌子的咖啡壶——就是不把咖啡倒进杯里,而把百分之八十都洒在桌布上的那种。飞机上客服部主任想必都是从这号人物当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最显而易见的解释就是,他们希望乘客感觉奢华,以为大家都记得,好莱坞老片里暴君尼禄总是用阔嘴酒杯喝酒,酒汁泼泼洒洒,落在胡子和斗篷上,或者封建领主总是美人坐怀,手握羊腿猛啃大嚼,华丽的长袍上油污片片。

但又是为什么,相对宽敞的头等舱却总是供应方便食用的食物呢?像牛油吐司抹俄式鱼子酱,或只加几滴油和柠檬汁的熏鲑鱼与龙虾块。难道是受维斯康蒂(Luchino Visconti)电影的影响,每当纳粹贵族说“捅他一枪”,大家就把一颗结实又简单的葡萄塞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