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2/3页)

长案供一人坐落,自是宽敞。换作了两人,却略微拥挤了些。

折枝的椅子近乎是紧挨着谢钰的椅子放置,抬手间若不谨慎,甚至能压住彼此的衣袖。

折枝小心地往旁侧缩了缩身子,力图给谢钰空出更大的位置来。

谢钰淡看了她一眼,随意往她身侧坐落,重新执笔,批阅起剩余的奏章。

未再开口教她什么。

折枝小心地挽起袖缘,将那张写了诗词的宣纸从谢钰手边挪了过来,又从笔架上拿了一支较为纤细的兔毫。

这首诗,比先生教她的那十个字要复杂许多。

可折枝倒也并不十分为难。

她虽不大识字,刺绣却是贵女圈里的翘楚。

她自小便发觉,只要不想着这些东西是字,只当做是花样子,便都能依葫芦画瓢得临摹下来。

春日午后的光阴过得极快,近乎是笔稍几个起落,案几上的铜漏便已走过寸许长。

谢钰将一本新批注好的奏章放于旁侧,再执笔往砚台里添墨时,却发现砚台已干,这才抬起视线,往左手边看去。

长案边缘,小姑娘临摹得很是入神。

一首词描花似地一点点临摹过去,如今也不过临出三两行来。

倒是发上的珠钗有些松了,散出一缕青丝,垂落在雪白宣纸上,眼看着,便要被墨迹所污。

谢钰信手捻起了那缕青丝,于掌心中把玩。

“哥哥?”折枝骤然一惊,手里握着的兔毫偏了一偏,刚临好的‘蜻蜓’二字上转瞬便留下了硕大的墨点。

她看着这团墨迹,有些不安地轻声开口:“是折枝临得不好吗?”

谢钰垂目,随意往宣纸上望去。

宋徽宗传下的瘦金体讲究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②

被这般以女子临花样子的手法临来,终究是失之灵韵。

但若是光从字迹上看,倒也像模像样,有三五分近似。

对于初学者而言,已是十分不易。

若是年幼时能得好好教养——

谢钰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眸光缓缓落于指尖那一缕柔软的乌发上。

青丝如墨,勾缠在指尖上触感微凉,如一匹上好的乌缎。

无端令人升起将其撕裂的念头。

谢钰低低笑起来,轻声道:“若是妹妹有个仇人,恨了多年,终于寻得了报复的机会。妹妹会如何去做?”

折枝听他答非所问,轻愣一愣,迟疑着道:“圣人能够以德报怨,可折枝不是圣人。若是折枝有仇人的话,应当会将受过的委屈都还回去。”

“是吗?”谢钰淡淡应了一声,把玩着她青丝的指尖不自觉间加注了几分力道。

折枝吃痛,惴惴抬眸看他,却只见那双窄长的凤眼里一片冰凌,心下一凛,慌忙改口道:“仇人——也得看是谁。若是这个仇人是哥哥的话,那便罢了。”

谢钰略微松开指尖,抬眸看她。

圈椅上的小姑娘明明害怕得指尖都在发颤,却还是若无其事地轻抬唇角,对他笑得柔顺:“若不是哥哥,折枝如今恐怕已深陷泥泞。救命之恩,再大的仇怨也因此抵过了。”

……真是愈发乖觉了。

谢钰轻哂一声,彻底松开了指尖。

折枝高悬的心这才缓缓落下,视线无意间越过谢钰,往长窗外一落。这才发觉庭院中的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

窗外天色冥冥,正是华灯初上时节。

折枝便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抬手将那一缕碎发重新绾起,以珠钗牢牢固住。这才福身对谢钰轻声道:“天色已晚,折枝便先回沉香院里去了。改日再来与哥哥习字。”

谢钰以手支颐,漫不经心道:“善。”

待槅扇合拢的声音轻轻落下,上房内也迅速静谧下来。

谢钰将身子倚在宽大的圈椅上,于袖袋中取出那枚玛瑙耳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