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周率(第3/4页)

“陛下。”

刘歆只能拄着鸠杖劝孺子婴,含泪道:“蜀地多蜜糖,陛下不是最爱甜食么?”

孺子婴稍稍安分,但还是不肯松开拽着刘歆的手,用结结巴巴的话说,他希望白头翁也一起去,一同吃糖。

无奈何,刘歆只能将鸠杖塞在他手中:“陛下,看到它,也就像看到老臣了!”

孺子婴紧紧握着鸠杖,惶恐而迷惘,刘歆很清楚,此去便是永别,他这把老骨头,没多长时间了。

而隗嚣临走时还做了一件好事,他将牛邯及陇右降将的家属子弟,统统留在临洮,留给不知何时会来接收城池的魏军。

“季孟是善人。”刘歆见此情形后如此感慨,不由想起二人初见时,这浓髯的陇右大汉,却操持着一口标准的雅言辩经,这反差让刘歆记忆犹新。

隗嚣拜别后却复又转头,这一次,他脸上的泪不是作伪,而是真情实意,毕竟这一去,就彻底离开故乡了,只低声道:“或许,嚣应该追随刘公,专心在太学做学问,他日为一博士,不该妄图诸侯之位。”

刘歆也一样啊,可以任胜人师,却以为自己能当国师。

他只自嘲道:“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

这是秦相李斯临死前的话,刘歆与隗嚣,至少还没被具五刑。

隗嚣拜别时,只问道:“刘公往后如何打算?”

“在临洮等死,若侥幸不死,或许还能落叶归根。”刘歆只说了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众人已去,只剩下临洮这座弃城,刘歆没了鸠杖,再无东西能支持他佝偻的身子,只能驼着背,目送孺子婴的马车渐行渐远。

刘歆用他的最后三年教导孺子婴,护他性命,也算偿清了自己的愧意,但他还有两个人,两件事,是需要去了结的。

一人是王莽,王巨君已崩,刘歆与他的恩怨情仇,只能去黄泉下算了。

但还有一人,是老友的弟子,也算刘歆的后生晚辈,尽管他已走到了复汉的反面,但刘歆这几年听说过其所作所为,还是必须去看个清楚,有些肺腑之言,他希望能说与第五伦听听。

天道曰圆,地道曰方,方曰幽而圆曰明,书斋里手持规矩,画圆画得好,就以为也能画天地民生之道?何其荒谬。

“第五伦肯定也和我当年一样,以为心中自有周率。”

“但他,当真能以天下为图,画下新的规矩方圆来么?”

……

此时此刻,第五伦正在走萧关回中道,返回关中——没办法,陇坂入冬后实在不是人能走的地方。

在回中道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第五伦得知祁山堡陷落,陇右战役就此结束的消息。

陇右势力不强,隗嚣政权给他们创造的麻烦,远不如险隘地势,这就足以让战争变得极其艰难,打了足足半年。

第五伦欣喜之下,不由想起老师扬雄《凉州箴》里的句子来。

“黑水西河,横属昆仑。

服指阊阖,画为雍垠。

每在季王,常失厥绪。

上帝不宁,命汉作凉。”

凉州确实是失了厥绪,多赖万脩、小耿、吴汉的英睿,加上第八矫的忠厚实诚,三位将军,一位刺史,各显神通,助第五伦将这硕大一州收服。

尽管公孙述和陇右残余不会死心,但只要扼住祁山,第五伦随时欢迎对面来送。

小耿还是得看着并州,至于凉州,河西四郡交给第八矫,天水、安定交给万脩;陇西、金城交给吴汉,但得派一个能够长袖善舞和羌人打交道的人过去做副手。

“汉凉已成往事,凉州这条苍龙,已被予长缨缚住,要改换颜色,成为魏之凉州了!”

但第五伦却没机会和将军、刺史们,以及万千战士一起坐下来畅饮,分享这份喜悦了,他之所以赶在战局未定时就匆匆东返,不仅因为祖父第五霸病笃、第五伦的第三个孩子开春就要诞生等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