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4章 绞杀

黄信奔到半途,眼前就已经密密麻麻地全都是人。

无数个穿着不同颜色戎服的人互相冲撞;无数只手挥舞着武器,在空气中带出寒光或血色;无数个高高低低的嗓音从身体最深处爆发出来,像是野兽在狰狞的狂啸,将要用爪牙撕碎眼前的敌人。

再怎么英勇的好手,在这种乱战中也如蝼蚁一般,随时会死。

就在黄信的眼皮底下,一名颇具勇名的曹军军校连杀两名敌人,挥舞着长槊发出胜利的呼喊。他的部属们也同样高呼响应。然而眨眼间,一根长矛从数丈开外被用力投掷过来,刺穿了他的胸膛。

鲜血从他的胸膛前后一起飙射,可那军校继续将手里的长矛挥舞如风车一般。直到身边人的惊呼声传到他的耳里,他才止住动作,忽然就死了。

在他周围的曹军士卒人人惊骇,一时间猛地静了下来。

黄信大步向前,大声骂道:“杀敌!杀敌!愣着干什么?”

黄信身边的几名扈从立即分散到各处,拳打脚踢,挥刀摧战。

在他积威之下,一度动摇的士卒们赶紧握紧自家的刀枪向前。

适才以两把缳首刀互击示警的老卒正往后小心退走,正撞上黄信的扈从。他脸上一阵剧痛,挨了一耳光,耳畔嗡嗡的,隐约听到扈从在厉声喝骂。

他不敢违令,咬了咬牙,挥刀冲向两军如沸腾般的接触线上,左右乱砍两下。来不及分辨自己是否砍中了敌人,他直接两腿一弯趴伏地面,手脚并用地往后。

爬了几步,手掌一阵剧痛,他赶紧抬头,便见到那催战的扈从大骂着,抬脚踩碾在他的手掌上,伸手拔刀要砍。

老卒瞬间汗出如浆,待要狂喊解释,猛听得四周惨叫连连,一阵阵破空厉啸声从他的头顶掠过。至少三十余名曹军将士像是茅草被镰刀割过那样倒地。

踩着老卒手背的扈从猝然倒在他的面前,他的胸口和喉咙,分别被一支粗而短的铁制弩矢穿透了。

那是交州军的连弩!纵然大雨大水,交州军的弓弩配备毕竟太多,他们总能搜罗出足以使用的连弩,哪怕十余把,二十余把,只要集中使用,立即就在曹军的密集队列中扫出了一道血路!

扈从发出短促的呻吟,用一只手用力握住自己的咽喉,另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胸膛,但血线从他的每一道指缝溢出来,流淌到地面的湿土上,混成一团红褐色的泥浆。

扈从在这团泥浆里翻来滚去,像是一条被吊上岸的鱼在垂死挣扎。当他滚到老卒面前的时候,两只眼睛都鼓了出来,血红的眼眶里仿佛要往外溅血。他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可一阵抽搐后,就死了。

老卒将那扈从扭曲的面庞推开些,继续向后爬。

这时候,前头仍在竭力维持的曹军阵线松动了,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呼:“死了!黄校尉死了!”

听到这惊呼的许多人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果然黄信所在的位置人人扰乱,就连军旗也倒了下来,谁也找不到自家身披甲胄、形貌威武的校尉了。

更多人忍不住喊道:“黄校尉死了!败了!败了!”

人心就是如此,哪怕面临再怎么可怕的绝境,只要还有主心骨能维系人心,让所有人往一处努力,那每个人都能誓死搏战,宁死不屈。可是只要主心骨一去,所有人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们全都想到了己方所处的死地,想到了己方孤悬于大水之中,无论如何抵抗,最后一定会失败!

于是,他们的勇气也瞬间消失。

曹军的喊杀声再度停止,厮杀的动作也忽然一滞。

当第一个人开始转身逃跑以后,其余人立即跟上。偶尔有几名呼喝鏖战的扈从,立刻就被洪水一般的逃兵淹没了。

交州军紧跟着他们追击,毫不费力将一个个刚才还与自己拼死厮杀的曹军士卒杀死。而交州水军的船只也分散包抄到了坡地四周,有更多人蜂拥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