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2/7页)

“有可能战时大半期间,她也待在那里,”比琳达修女说。“我们实在难以想像,班克斯先生,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任何人一旦关进那种地方,极可能就从此消失。找得到她,全靠她是白种人。中国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毕竟他们希望所有的外国人都离开中国。因此后来,她就被送到我们这里,而且待在这里两年了。她刚来的时候,脾气好暴躁。不过,才一两个月,所有‘萝丝黛庄园’常有的好处,像是平静、秩序、祷告等,就发挥了作用。您现在可看不出她刚到时的那副可怜模样了。她平静多了。您刚说,您是她亲戚吗?”

“是的,很可能是。”我说,“既然我人在香港,我想我应该来探望一下才是。我至少可以做到这点。”

“是啊,有任何亲人、好友或者在英国的亲戚朋友的消息,我们都很乐意知道。而且,我们的大门永远为访客敞开。”

“她有访客吗?”

“她有定期访客。圣约瑟学院的学生会来我们这里当义工。”

“原来如此。那么,她和其他人处得怎么样?”

“还不错。她没有带给我们任何麻烦。别人要是能像她就好了!”

比琳达修女带我走过另一条走廊,来到一个阳光充足的大房间——这里也许以前是餐厅——里面有二十来位女性,全穿着罩衫式的米色长袍,有的静坐,有的拖着步伐走来走去。敞开的落地窗外是草地,阳光从窗子照进来,落在镶木地板上。要不是到处都放置了养在瓶里的鲜花,我还以为这里是育儿室;墙上到处都钉满了鲜艳的水彩画,在不同角落里,摆设着小桌子,桌上有跳棋的棋盘、纸牌、画纸与粉蜡笔。比琳达修女把我留在门口,自己走向坐在一架立式钢琴旁的修女,有几个女人停下手边的事情瞪着我看。有几位觉得不自在,想躲起来。几乎全是西方人,其中我也看到一两位欧亚混血的。接着,从我身后宅内不知何处,传来有人放声哭嚎的声音,说也奇怪,这声音反而让她们放松下来。我身旁一个满头粗丝乱发的女人对我挤个笑容然后说:

“别担心,甜心,只不过是玛莎而已。她又发作啰!”

我听她有约克郡的口音,不知道什么样的命运把她带到这步田地,这时候比琳达修女回到我身边。

“黛安娜应该就在外头,”她说,“请跟我来,班克斯先生。”

我们走出落地窗,到一片细心打理的草地上,地面起起伏伏,让我想起此处距离山丘顶不远。我跟着比琳达修女走过开满天竺葵与郁金香的花圃,目光越过修剪整齐的灌木篱,可以瞥见这里的全景。四处都有身着罩衫式米色长袍的年长女性坐着晒太阳,有的织毛衣,有的一起聊天,有的则平静地自言自语。比琳达修女一度停下来环顾四周,接着又带我走下草坡,穿过一道白色的门,来到一座围在墙里的小花园。

花园里仅有的一个人,是一位独坐在稀疏草地另一头晒太阳的老太太,她正在一张花园铁骨桌边玩牌。她专心地玩她的纸牌,我们走近也没抬头。比琳达修女碰碰她的肩膀说:

“黛安娜。这位先生来看你哟。他是从英国来的。”

母亲抬头对我们两人微笑,接着又低头玩她的纸牌。

“有时候黛安娜听不懂别人跟她讲什么,”比琳达修女说,“想叫她做什么事,都得一说再说。”

“不知道我们可不可以独处聊聊?”

比琳达修女并不喜欢这个主意,有那么一会儿,她似乎在心里找理由拒绝,不过后来还是说:“班克斯先生,如果您想这样,应该无妨。我人会在值班室里。”

比琳达修女一走,我便仔细观察母亲怎么玩牌。她比我预期的要瘦小许多,两肩严重耸起。她的头发雪白,紧紧盘成一个髻。我在一旁观看时,她有时候会抬头瞄我一眼,对我笑笑,不过我可以看到里头有一丝恐惧,是刚才修女还在时所没有的。她脸上的皱纹并不太多,不过两眼下方却有厚重的眼袋,使得袋下的褶痕深如刀割。她的颈子也许受过什么伤害或病痛,深深缩进躯体,以至于她转头看两边的纸牌时,连肩膀也必须跟着转动。她鼻尖上挂了一滴鼻涕,我拿出手帕想把它拭干净,却忽然想到这么做可能让她过度惊吓。最后,我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