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6页)

大约晚餐后半个钟头,终于有人为我向塞西尔·梅德赫斯特引见。我并未刻意要会他,不过,我觉得要是来到这个场合,却未能与这位名声显赫的政治家谈上几句,难免会有些遗憾。实际的情况是,有人带他来看我——是亚当斯夫人,几个月前我们在一次调查中认识。塞西尔爵士亲切地握住我的手,并说:“啊,年轻人,原来你在这里!”

有几分钟,我们身边没有别人,在我们四周,谈笑声喧闹如市,我们寒暄时必须倾向对方或提高声量。他还推推我说:

“我刚才在晚宴上说的每一句话——关于世界会更和平、更文明。我真的相信,真的。至少……”他抓起我的手,对我做个滑稽的眼神。“至少我宁可这样相信。没错,我好想相信这点。不过我不知道,我的朋友。我不知道到最后,我们是否能维持局面。我们尽人事就是了。组织、讨论。把大国的大人物凑在一块儿,要他们去谈。可是邪恶总是躲在暗处等着逮住我们。噢,没错,就算此时此刻,我们在这里谈什么大道理,它们也忙着密谋要让文明付之一炬。它们聪明得很,穷凶极恶地聪明。好人可以尽力而为,用一生把它们围堵在角落,不过,我觉得这样恐怕不够,朋友。这样恐怕不够。坏人太狡猾,不是你们平凡的正直百姓可以对付的。他们会在一般人的身边徘徊,腐化他,让他不利于自己的同胞。我看到这种事,我一直看到这种事,而情况只会变得更糟。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比过去更需要仰赖你这种人,朋友,我们好人阵营里,能跟他们较量脑力的人实在不多。像你这样的人,可立刻看穿他们的把戏,消灭邪恶之源,让它没有机会生根、蔓延。”

或许是他喝多了;或许这个场合让他忘我。总之他就这样在兴头上好一阵子,边说还边激动地握着我的手。也许是因为这位大人物如此真情流露——或者,是因为我心里整晚就想问他一件事——等他终于讲完,我便对他说:

“塞西尔爵士,我相信您最近去过上海。”

“上海?没错,我的朋友。来来去去嘛。中国的局势,事关重大呀。你知道的,我们不能再只管欧洲如何,现在必须把眼光放远。”

“我问这事,是因为我在上海出生。”

“真的吗?原来如此。”

“我只是好奇,先生,不知道您会不会碰巧遇到过我在那里的一位老友。当然,我这样问您实在有点没头没脑。不过,他姓‘山下’。山下秋良。”

“山下?这个嘛。我懂了,是日本人。上海日本人自然不少。他们在那里的影响力愈来愈强。山下,是吧。”

“山下秋良。”

“我不敢说有没有遇见过他。他是外交人员还是什么?”

“老实说,先生,我也不知道。他是我儿时的朋友。”

“哦,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你确定他人还在上海吗?也许你的朋友回日本去了。”

“不会的,我确定他还在那里。秋良非常喜欢上海。再说,他早下定决心永远不回日本,所以,我确定他还在那里。”

“可惜我没遇见过他。我跟一个叫‘斋藤’的很熟,还有几个军官,不过没人叫那个名字。”

“那当然……”我笑了笑,好掩藏我的失望,“本来就机会渺茫。不过我真的只是碰碰运气。”

这时候有件事让我略微一惊——莎拉·亨明斯竟已站在我身边。

“好啊,您可终于逮住我们的大侦探了,塞西尔爵士。”她欢愉地说。

“没错,亲爱的,”老先生回答,对她展露笑容,“我才在跟他讲,往后这些年,我们不知道要多么仰赖他们这些人呢。”

莎拉·亨明斯对我微笑。“我得说句话,塞西尔爵士,就我个人的经验,班克斯先生也未必一定可靠,不过我们要再找到更好的人也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