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锁 十四(第3/3页)

此事是日军报道部丑闻,一向讳莫如深,外人如鲍天啸,怎么可能听说。若晓得这个故事,或发表到租界报纸,或送给重庆,日本人都要大丢脸面。即使在汉奸圈子里,这些也都是机密情报,值钱得很,足可拿它换个一年半载舞票,甚至以此结交重庆,想不到林少佐兴致所至,为了某种戏剧效果,信口将它加入台词中。

“那天虹口公园有人扔炸弹,苏州河各桥北一律关闭。假报纸送不过来。报道部派人专门过桥,到租界购买报纸。骗局全盘暴露,报道部上下同事全体震怒。鲍先生,你知道后来这个家伙怎么样?

“我们把他交给宪兵队。宪兵队让‘黄道会’到租界把他抓回来。就在新亚饭店房间里,用榔头把他全身上下每根骨头全部敲碎。然后把头砍下来,放在卫生间浴缸内,用淋浴龙头冲洗,浸泡一夜。第二天早上,把那只泡发得像猪头的脑袋挂到租界电线杆上。我们警告租界巡捕房,这只猪头必须挂满三天。”

林少佐从鲍天啸口袋里掏出香烟,倒出一支递给他,用火柴帮他点上。又去打开门。

“鲍先生,报道部同事们都认为这个家伙欺骗皇军,不可容忍,必须严惩。我与他们看法略有不同,我认为对此人加以惩罚,是因为他毫无意义地说谎。我本人赞赏富有想象力地说假话。它们通常比实话实说更有用。”

林少佐离开有烟味的房间。这个凸向街道的舞台上只剩下鲍天啸和我。有人在对面楼顶观望,有人在街上回收酒瓶,三轮车在不平的地面上猛跳,板条箱里瓶子咣啷啷撞击。鲍天啸一惊,摇摇欲坠的一截烟灰终于掉到地板上。

“鲍先生,你既是开了一个好头,又是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事到如今只有讲下去。一个完整故事,就算再烂也能值点钱。”

我提醒他。我认为在他那种情形下,这种话差不多就算帮了大忙。我至今都这么想。也敢大声告诉任何人,在审讯中我没有说过为难鲍天啸的话。实际上,我多多少少帮过他,这一点他自己很清楚。认真说起来,后来在审讯快要结束时,他那种做法,可以说是间接为我担保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