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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协助我在一小时之内把这份表格填完。”

“什么表格?”我看着他从公文包里抽出几张纸,铺在茶几上。

“有关你基本情况的表格。”他掏出笔,又说:“我问,你答:我把你的回答填进去。这样我们有希望在一小时之内办完这桩事。”

我肯定他真正想说的是“这桩鸟事”。

“这表格跟FBI的,有什么不同吗?”

他一下抬起脸,问:“什么FBI?”

“美国不就一个FBI吗?”

“FBI怎么了?”

我看着这张缺乏特色的脸。看上去不像装蒜。我说:“你们跟FBI不是一回事?”

“我已经跟你说过:我是国务院安全部的;我们怎么可能跟FBI一回事呢?!”他用笔的屁股把眼镜往上挑挑。他的嘴唇在吐出“FBI”三个字时,微微向下撇,像是咀嚼到某种不妙的味道,倒他胃口。

“噢,我懂了。”

他再次抬头看我一眼。他对我缺乏兴趣。他说:“你懂了?那么刚才你没懂的是什么?”

“我原来以为FBI让我填了那么多表格,我就用不着填你这份了。”

“FBI为什么让你填表格?”

“为了调查我和安德烈·戴维斯的关系啊。”这不明摆着?

他原本坐在沙发上,低就地伏向茶几,打算往那表格的栏目里填内容。此刻却渐渐还原成正常坐姿。

“外交官员的安全审查,是国务院安全部的事。跟FBI有什么相干?”

他想说“狗屁相干”。但他缺乏说脏字的激情。这类在各方面都缺乏激情的人非常适合为任何官僚机构工作。“你的意思是:FBI跟你打过交道?”

“正在打交道。”

“不可能吧?”

我怎么看他的懵懂都像真实的。我笑了笑。眼看这个缺乏激情,缺乏表情的人被激怒了。

他说:“FBI没有权力插手到这件事里来!”

我告诉他我跟那两位便衣的交道已相当长,以钟点计算的话已长达四十小时。

“我已经告诉了你:他们没有权力过问我们国务院外交官员的事!”

他的愤怒也不像做戏。我想说那两个便衣的确很讨厌,但又一想,坐在我面前的这位也是便衣。当着这位便衣的面讲其他便衣的坏话,可能对我不利。

“四十小时的讯问?!”

“加上电话上的谈话,有五十来个小时了。”我说。我尽量不让他感觉到我在挑唆。我面孔摆得平平的,绝不要他认为我有看热闹的意思;看他跟FBI火并的热闹。他若真跟FBI火并,大概也没多大看头。

“不像话!”他说。

我不知他指什么。我说:“嗯?”

“他们逾越了权限。”他说,“你有权力拒绝。”

“是吗?”我有没有权力拒绝你呢?

“当然!”他看上去是真的向着我,“如果我知道FBI瞎掺和到我们权限范围来了,我早就对他们说:喂,等等,你们在干什么?!你们挣谁的钱?难道全美国纳税人付给你们的工资你们就这么胡糟蹋?杰夫瑞·达莫尔那样的大案有的是,美国平均每十七分钟就有一个孩子失踪,他们拿着纳税人的钱,把六十多个小时瞎耽误在你这样的人身上……你为什么不拒绝他们?!他们就是美国政府透支的原因!你为什么不对他们说:见你的鬼去——你们有什么权力审讯我?!”

他真的向着我似的。

“这件事我的上司知道,会很不高兴。因为安德烈·戴维斯是出色的外交官。他应该在外交这行里有很大作为。他应该会晋升很快。他应该有做大使的可能。”

我问他一再用“应该”这个推断式语态,是什么意思,他却没回答我,铅灰地瞥了我一眼,铅灰地叹息一下。我想问是否由于我和安德烈的这场“正式罗曼史”,安德烈本该有份的良好仕途,现在都靠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