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第4/4页)

他不懂中文。不过你刚才说的FBI,他肯定懂。

你又把FBI重复了一遍。

安德烈和我一块儿笑出声来,那传应生猛地回过头,一见他回头,我俩更笑得响亮。我百分之九十的时间传应别人,好不容易同这墨西哥愣小子调个位置。

跟安德烈在一块儿多好!好得让我想到那句咒语“好景不长”。

安德烈用叉子的齿刺破了他盘子里的煎蛋。让蛋黄流出来。他绝不用蛋黄这类益处不大的东西塞满他的胃。他甚至把火腿上的脂肪一刀一刀割下来。假如换一个人像他这么干,我一定请他把蛋黄留给我。假如把安德烈换成里昂的话。可里昂大概不舍得丢弃一只煎蛋的一半;

假如理查·福茨问我什么原因取消约会呢?

很简单:你和我去看芭蕾。

那不就暴露了?我们俩见了面……

是见了面,不见面怎么进行正式罗曼史?安德烈一乐。

这时餐厅里已有了几位顾客。一个黑姑娘夹着她的孩子走到我们旁边的一桌,她抱孩子的抱法很轻松也很随便,让孩子面孔朝外地坐在她稍稍斜伸出去的胯上,她只需一条胳膊提在他腋下。她对我们笑笑,问了早安,然后坐下来。

我说:他们会以为我们攻守同盟。

我们不见面就不能攻守同盟了?他一手持刀一手持叉向两边一摊。

黑姑娘这时说:嘿,对不起,我想问问,你们讲的是哪国话。她眼睛又大又清亮,白眼球是浅蓝色。

中国话。安德烈回答她。

谢谢。她说。

别客气。我说。

她有些吃惊地向我看过来。她心里奇怪,既然我会讲她的语言,何苦要把餐馆其余的人封锁在我们的对话之外?但她马上理解地一笑:我们是热恋中的男女,无时无刻地絮叨着甜蜜的废话。

她问我:你从中国来?

我说:是啊。

她脸上有怜惜的神情;她心目中,中国意味着永久性的缺吃缺喝,于是我的苗条不是苗条,是骨瘦如柴,一个地道的灾民形象。她说:欢迎你来美国。

我说:谢谢。

她又说:多多享受你的早餐。

我笑一笑:我会的。

我懂她的意思。她是为我好,劝我抓紧时机,吃一顿是一顿。

在我和她这段对话的进行过程中,她一次又一次躬下身,去捡她孩子落在地上的胶皮奶嘴,然后将它在自己前襟上用力擦一擦,再还到孩子手里。孩子再把它扔到地上,她再去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