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歧路亡羊(第3/4页)

然而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因为得罪人被剧组解雇一分薪水都没拿到后,江若接二连三破财,先是房东突然涨房租,并要求整年结清,等东拼西凑把这钱交上,每月的债务扣款榨干了他身上最后一点存款。

雪上加霜的是,安何住院了。

自被张绍元折腾一晚之后,安何的身体状况就一直不好,为了挣钱没等痊愈就回到工作岗位,高负荷工作让他元气大伤,病恹恹的盘子都端不稳。上回江若给他发消息之所以没回,是因为他不慎打碎了酒吧的两瓶贵价酒,当场吓得脸色发白,晕了过去。

于是江若这几天假期全泡在医院里。为求心安,他出钱给安何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不查不知道,安何竟然有心脏方面的问题,还属于危重疾病,医生嘴里那些学术名词江若听不懂,只知道必须尽快手术,否则任何一次情绪波动都能要了安何的命。

江若不太清楚这个“情绪波动”的程度和范围,转告安何的时候用的是格外轻松的口吻:“就一个小手术,大概就是把你这些年缺的心眼补上,以后你就不缺心眼了。”

安何笑得停不下来,然后边抹笑出来的眼泪边问:“要花很多钱吧?”

“不多,你别管。”

“别骗我了,我知道很多。我还没缺心眼到这个地步。”

江若收了强挤出来的笑,看向坐在病床上的人:“你不缺心眼?你不缺心眼能走丢被拐卖?你不缺心眼能养着那一家子白眼狼?你不缺心眼还非要跟我挑明,就不能装作不知道?”

安何本就是个软弱性子,被堵得说不出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了个头:“可是你也——”

就被江若一把按回枕头上,被子盖到脑袋顶。

“反正我有办法。”江若没好气道,“医生说多休息有利于康复,睡你的觉去。”

等到了病房外面,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江若背倚墙壁,整个人脱力似的耷拉下来。

这两年他经历过许多次类似的情况,可从没有哪次像眼下,几乎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就在回病房前,律师打电话来告知最新进展,说对面也请了律师反告他们,理由是违约,经纪合同签的是五年,这才第三年。

毕竟白纸黑字写着的,从法律效力的角度考虑,比他们搜罗来的经纪公司不履行义务的所谓“证据”有力得多。

关于结论,律师的原话是:“我会尽力扭转局势,也请诸位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无非是钱,输了他要赔偿大笔违约金,赢了也只是不亏。

说白了,愿不愿意用钱换取自由——这一点打官司之前江若就想过,当时他确实抱有侥幸心理,或者说一腔无畏的孤勇,反正状况不可能更糟了。

事实证明,糟糕的还在后头。

在江若心里,花钱是有优先级的,原本最优先的是还债,接下来是衣食温饱,最后才是例如精神需求之类的非生活必需品。

安何这一生病,直接打破了他等级森严的花钱计划,筹手术费一步登顶升至第一位。

很难判断应不应该,或者值不值,江若只觉得自己必须要这么做。

理由也很简单,合租后的第一个春节,安何没回老家,在枫城给他包了顿饺子。

他记得安何当时说:“我把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只记得枫城,所以这肯定是个好地方,我就算是拼了命也要留下来。”

枫城并非江若的老家,他是为了上学才来到这里,就算待了四五年也谈不上有什么归属感。

他和安何不一样,又有种微妙的相似。

或许人类天然有在其他人身上找补缺失的天性,江若希望安何能守住与这方土地的羁绊,牢牢的,不要像他一样漂泊不定,每当在睡梦中急速下坠时,伸出手连根藤蔓都抓不到。

如此想通之后,下翻通话记录,拨出那个没署名的号码时,江若那点微末的耻辱难堪也消减至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