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七章 血脉是人所能留下的最简单的遗物与希望。(第2/3页)

“发现怀孕的时候,孩子已经三四个月了,他们去了医院。妈妈自那回以后,心情始终郁郁,身体也一直没有养回来,如果流产堕胎,有伤到身体的风险……也就是说,未来很可能再也怀不上孩子。”

“这对我妈妈,对我爷爷,都是一个致命的消息。”

“舅舅刚刚过世,他与我姨母结婚又离婚,没有留下一儿半女;我妈妈是爷爷的小女儿,她21岁的时候,爷爷已经58岁了,奶奶也早已死去多年,他更不可能再有什么骨血。妈妈是爷爷仅余的唯一传承;妈妈肚子里的孩子,也是霍家唯一的指望。”

霍染因平铺直叙。

这个观念如今看来,也许已经在部分人心中过时,但在当年,哪怕是现在的绝大多数人心里,这依然是根深蒂固牢不可破的信念。

人生在世,匆匆几十年,总要留下些什么证明自己来过。

血脉是人所能留下的最简单的遗物与希望。

“最终爷爷和妈妈商定,留下孩子,找人入赘。”霍染因说,“我爸爸,许成章,此时主动站出来。”

太阳彻底西沉,余晖也尽,红云将散,灰蔼蔼的蓝开始蚕食天空。

纪询的目光从天空挪到霍染因脸上。

一片自云上落下的阴影笼罩在霍染因的脸上。

霍染因向前一步,迈过这片云,挥去笼罩在脸上的阴霾。

他言简意赅,将最后的几句话说完:

“我爸爸婚后对我妈妈很好,如果不是妈妈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导致再也不能怀胎,不能生下一个真正属于我爸爸的血脉……也许他们最后会拥有更加幸福美满的人生。”

正事说完了,天气尚好,他们谁也不想在这时候回酒店,便默契地走下堤岸,沿着废弃的港口散步。

虽说港口已经废弃,到处是杂草、砂砾,以及落寞锈蚀的钢筋,但那种开阔不屈的野性,却意外的完整保留了下来,和着海风,扑到纪询脸上。

纪询走了一会,感觉心情舒畅许多,也打开了话匣子:

“当年造船厂还在的时候,应该非同凡响。如果……我是假设,假设你爷爷活得久一些,你会不会变成新一代的造船大亨?”

“不会。”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不喜欢造船。”霍染因言简意赅。

更因为造了船,就当不了警察,见不到你。

“也挺好的,万一你当了造船大亨,我说不定就见不到你了,那就太遗憾了。”

纪询感慨的声音和霍染因的心声同时响起。

霍染因轻轻抿了一下嘴,有一点后悔。

这两天老是纪询在告白,见缝插针地说各种甜言蜜语。

下一回……自己也一定……说得更快点。

他们走过了沙子板结的沙滩,来到歪歪斜斜的木码头。没有了专人维护,木码头被海水腐蚀了一半,半边身子都朝海中歪去,与此相对应的,是本该没在海底下的木桩反支棱出来,大咧咧地浮在海面。

纪询随手按了按靠近自己的木桩,正眺望着海面,站在旁边的霍染因突然说:

“码头底下有东西。”

“什么东西?”

纪询刚说,霍染因已经弯下腰,将泊在码头下海面上的东西捡上来。

那是艘小小的木船,比成年人的巴掌都更小些,木船的中央,镶嵌着数颗不规则的蓝色晶石,晶石有圆形的、贝壳状的、狭长的,这些晶石被残余的天光一晃,晃出比大海更加澄澈的粼粼蓝光。

“这是……”纪询一时惊奇,举起木船对着太阳,“做得还挺漂亮的,工艺品?”

“也许吧。”霍染因回答,“你看左手边。”

纪询顺着霍染因所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了令人惊讶的一幕。

一艘又一艘巴掌大小的木船成串成列,成百上千,随着海浪起起伏伏,那些镶嵌在木船船底的不规则蓝色晶石,也随同木船升升降降,一阵冰凉海风,是一片无边的磷光闪闪;一阵白沫拍岸,又是一地丛生的落星烁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