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第2/3页)

随着这一句,压在纪墨头顶的手也多了几分重量,轻轻拍了拍他,用大人经常会敷衍孩子的口吻说:“你以后就知道了。”

纪墨不是真正的孩子,有些东西想不到只是没往那里想,得了纪师傅的提醒,又有什么想不到,不必以后,现在就知道了。

眼睛眨了眨,头上的大手离开,纪墨也想明白了,成也名声,败也名声。

到了纪师傅现在的位置上,他造桥必成的名声也就意味着他不能够去创新,创新哪有不失败的,每一项创新之前可能都有无数的失败铺就阶梯方才能够登顶,可若是纪师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耗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最后没等建成桥就塌了,结果会怎样?

好的名声铸就起来不容易,毁起来却只需要一件事而已。

这是无形的压力,压得人只能够用经验之中的成功范例,反复重复,不然,等待他的恐怕就是更加难以背负的重量。

一件事,做千百遍,也能如卖油翁那般熟能生巧。

造桥这件事,也是一样的,相同的式样,相同的建造过程,或许过程中的些许不同只在地形上,可祖辈积攒下来的经验见识又让纪师傅很难再看到什么新的无法适用的地形。

当所有的因地制宜,都可以从前人的经验和自己的知识之中找到相似的能够套用的模板之后,创新的必要性又在哪里?

人们对于桥的看法是什么,是它好不好看,还是它坚固不坚固?只要能用就好,哪怕是晃晃悠悠的竹桥,一走就进水的浮桥,只要能够走路通过,就是成功的桥。

比起为了自己的创新,那种莫名的成就感而推陈出新,在这个过程中背负压力,承受那些本来不必要的人力物力的浪费,何必呢?

葛根给纪墨说过一个故事,一个真实的事例,曾有人请纪师傅去造桥,结果等纪师傅去了,却发现那人又找了一个名声不如纪师傅的王师傅造桥,歉意之余,理由就是那人的要价更便宜,造的桥能够更快建好,投入使用。

纪师傅没说什么,选谁不选谁,本来就是花钱的人能够做主的事情,他们顶多是白跑一趟,得了些象征性的车马费,不赚,也不亏。

可葛根当时不服气,说是那王师傅造的桥撑不住几年就会玩完,还会有些质量上面的小问题,如桥面倾斜之类的。

“这世上,有不塌的桥吗?”那代为出面的人是个小管事,闻言笑了,“管他斜不斜的,只要能过河,就是好桥,几年后塌了,塌了也就塌了,若是所有的桥都不塌,你们以后在哪里找活儿干?”

这话把葛根堵得没话说,看他那气鼓鼓的样子,那小管事还笑他看不开其中的道理:“卖伞的指望下雨,卖扇的指望晴天,你们造桥的难道就不指望天下的桥都由你们来造?可天下哪有那么多造桥的地方,还不是要前人造的桥塌了,才能轮到新的?”

当时葛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里头放不下,后来打听了又打听,才知道这位造桥的商人图的就是一个面子工程,他为人吝啬,对那些乡里也谈不上多好,不过是大家普遍造桥铺路,求阴德庇佑,他这才跟了个风,学了个大流,自然不愿意为此多掏钱,有个样子就行了。

葛根对这事儿放不下,等那桥造好之后还亲自去看了,果然,桥面有些倾斜,倒也不是很严重,就是那种瘸子走上去,总有一回觉得自己是正常人,而正常人走上去,无心于此都不会留意的程度。

再后来,葛根还想着让这桥不到一年就塌了给那商人一个没脸,偏偏人家王师傅的手艺,不敢说极好,却也没有差到那份儿上,再有那地方使用桥的频率也小,葛根说的时候都叹气,说保不准能够十年不倒。

人一生,又有几个十年,便是让那村人自己说,都觉得这已经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