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大人心中有数(第2/4页)

荆红追这才用他一贯平板的叙事风格,把苏晏当时怎么在云内城之战时摔伤脑袋失忆,怎么流落北漠被阿勒坦收留,怎么阴差阳错地成了“天赐可敦”,怎么在一片混乱中离开杀胡城,最后又怎么回头去找阿勒坦解毒救人……简明扼要地说了一番。

他说得再干巴巴,也不能影响朱贺霖从中听出了怒涛惊澜。

朱贺霖脑子一片嗡嗡的响,再仔细听,嗡嗡变成了急促懊恼的笃笃,分明是不久前清河刚回京城的某一天,从点穴昏睡中醒来后,拿脑袋撞在墙壁上发出的声响,咚咚,咚咚咚咚……

那时,荆红追说:“我早说过,大人清醒后会撞墙的……”

“撞墙?为何?”他不解地问。

“为失忆期间的事感到懊恼吧。”

那时自己是怎么回应的呢?

——既然是“失忆期间”,就算做出什么离谱的事,也不能全怪在他身上。

——不知者无罪。再说能有什么懊恼事,能比他身体要紧。

他转身心疼地去拖苏晏:好啦,没事了没事了,不会有人责怪你,你也别责怪自己。

朱贺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也想拿自己的脑门去撞墙、撞树、撞岩石……就这么短短的两三个月,一个没看住,人就他娘的红杏出墙了!出的还是长城的城墙!

至今没给自己一个明确的说法,各种过不了心里的关;转头却毫无心理负担地跟敌酋海誓山盟去了!

还当着那么多北漠臣民的面,举行了大婚庆典!穿个红纱衣都嫌羞耻难堪的人,却肯穿婚服,办婚礼!

朱贺霖在气到昏厥的边缘,深深地呼吸,从齿缝里挤出变调走板的、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话语:“失忆、有如、换了个人……既然如今记忆复苏,之前走岔的道……堵死就是了,再不行就炸塌。清河,你过来,过来握住朕手中的剑柄……”

苏晏有些担忧地挪过去几步,被朱贺霖一把拽到臂弯里,将剑柄塞进他掌心,两人一同握着。朱贺霖握着他的手背使力,剑尖划破篝火的火焰,指向对面的阿勒坦:“杀了他,你就彻底跟那段令你懊悔的往事割裂,从此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阿勒坦像座山峦一样岿然不动地站在那里,面上的神情却阴晴不定,眼底极力掩盖着受伤似的痛楚之意。“乌尼格……你清醒之后,感到十分懊悔?因为想到与我许的诺、做的事,因为那段似是而非的感情,让你懊悔得去撞墙?”

苏晏恍惚又回到了旗乐和林的寝殿里,他坐在窗台上,背后是空悬的天与浸泡了诅咒的河流。阿勒坦就是像此刻这么看着他,眼里是怒与惧与难以言喻的痛楚,那么多纷杂激烈的情绪,像倒映在黑夜河面上的火光。

他不能再让这火光熄灭,不能让怯绿连河中雌狮萨满刻毒诅咒的回响声,淹没阿勒坦烈日融金一样的灵魂。

苏晏用尽全力,抵御着朱贺霖的手劲,缓缓压下剑尖。他以极认真庄重的口吻说道:“我不会杀阿勒坦。非但不会杀他,只要他不背弃我、伤害我,我也永不背弃他、伤害他。”

朱贺霖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忽然伸手抚摸他帽中长长了一些儿的茸茸短发:“清河,你是不是脑伤发作,记忆又混乱了?”

苏晏坚定地摇头:“这是乌尼格的想法,也是我苏晏苏清河的心里话。”他抬眼望向阿勒坦,一直望进那双流金眼瞳的最深处,“阿勒坦,如果你还记得我心中念想、接纳我的献策,那我就愿意相信北漠大军这场直逼京师的进犯另有隐情。我等着你亲口对我解释。同样的,我也会亲口对你解释,阿追、沈柒、皇爷、豫王……他们的事。”

“朕呢?”朱贺霖突然问。

苏晏一时没听清:“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