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四百八十寺(五)(第3/6页)

谢识衣听着言卿的每句话,无声笑了下,声音很低淡淡道:“言卿,我有时候都在想,我们之间到底是谁更疯。”

言卿一愣:“什么?”

谢识衣:“你说我会有师长会有朋友会有追寻的大道,那么你呢?你有什么?”

言卿抿唇,触电般收回手。

谢识衣的视线很静,也很温柔,言卿却感觉那目光像是琉璃刀,冰冷温柔,看穿他的灵魂。

言卿笑意黯淡了下去,心里悔恨,他为什么突然矫情地跟谢识衣说这些。

谢识衣握住他的手,他之前要言卿许下永不隐瞒的承诺,就是因为察觉到言卿的焦躁。

如果不除去魔神,或许言卿一辈子都不能解脱。

可能言卿自己都没发现,他早就不知不觉在自己身边建造起一堵围墙,隔绝了所有人的善意或者恶意。他默认自己被魔神拉下泥沼,从来不奢望活在阳光下。

谢识衣:“言卿,我说过,所有你觉得为我好的隐瞒,结果都不会如你所愿。”他声音清晰冷静:“你是真觉得,我按照你想法活下去会很快乐。”

言卿呼吸一颤。

谢识衣轻轻一笑,说:“你说不想我再走一遍春水桃花路,可是言卿,当时我在想什么,你不是最清楚吗?”

言卿哑然,说不出话。

他说不想谢识衣再走一遍春水桃花路,但谢识衣从来就没在意过这件事。

那条万人审判的路上,他既没有屈辱也没有仇恨,他……只想要一把伞。

谢识衣说:“当时,我只想要把伞。”

谢识衣道:“而现在,我只想要你。”

言卿沉默,出神地看着他,手指攥紧,叹息着笑了下。到现在他确定了,以谢识衣的性子,无论做出什么,都是清醒的疯狂。

言卿暂时抛开这些情绪。

走到圣水之湖边,言卿看到了柳以蕊。她站在一个杏黄衣袍的少年身边。少年容颜和她相近,如今眉眼之间全是苦涩,在与她的推拉中,神情也越来越无可奈何。圣水之湖是一汪血池,而少年春衫单薄,手里拿着一束梅花枝。听着柳以蕊要带他走的话,只觉得从骨子里涌出深深的疲惫来。

“姐姐,我们出不去的。”柳景安唇色发白,哀伤地看着她,回握住她的手:“我们出生在障城,在雨中长大的人,只能一辈子活在雨中。”

柳以蕊咬牙:“不,景安,我们和城里其他人不一样!我们有那位仙人的庇护,我们祖祖辈辈喝着那口井里的水。我们不受雨的影响,你跟我离开,我们一起离开这吃人的障城。”

“我走不掉,姐姐。”柳景安疲惫地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瓶子来:“这里面是圣水,你拿出去可以贿赂一些人,看能不能得到出城令。”

柳以蕊眼眸都红了圈:“柳景安,你难道也和这座城池一起疯了吗?!你为什么不走?!”

柳景安手里拿着红梅,站在白骨堆成的桥上,下面是各种翻涌的血水。他低下头,然后答非所问说:“姐姐,这一池的水,都是死胎所化。”

柳以蕊愣住,被吓到了,后退一步。

柳景安俯下身去,用红梅枝轻轻搅动池水,轻声道:“一开始,城主府的人打算把我当□□,很快他们发现我有驱邪避晦的能力,便让我在圣水湖这边工作。我每天的任务就是用梅枝驱散怨气,然后将圣水装入瓶中。”

“宗亲府的净瓶在城主府需要先经过一次炼化,炼化保留一部分黑色的东西,剩下的血水都会流到这里来。”

“障城的男女一直怀孕生子,他们想要生出活胎、获得圣水。却不知道圣水本来就是那些他们抛弃的死胎所化——他们喝下去的,都是自己的骨肉。”

柳景安拿着梅花枝,麻木地看着这一池的饱含恨意和怨毒的胎水。

柳以蕊吸了吸鼻子,颤声道:“柳景安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这些,我只问你——你走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