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浮台(九)(第4/5页)

他起身的瞬间,那些潮湿的水气消散,雪衣墨发不染纤尘。言卿湿漉漉的头发也变干,柔顺舒适贴着脸,暖流漫过四肢百骸。连雪地梅林的风,似乎也变得绵长温和起来。

他现在很清醒,暖风熏得更是困得不行,道:“话说回来,结婴虽然确实很痛,但也没你表现的那么难啊。我都化神期了,不至于结个婴还失败吧。”

谢识衣没说话,视线望向前方的梅花落雪。

玉清峰飞鸟难越,处处是神识,处处是杀机。擅闯入此地的人,只会死无全尸。血腥和杀意都压在皑皑白雪之下,就像他的那些过往,雪覆无痕。

将言卿放回厢房床上,又布下阵法后,谢识衣转身往主殿走去。

走廊上,一片梅花落到他面前,轻飘飘于他指间碎落。

他的语气也淡若飞雪,带着似有若无的讥笑。

“……结婴失败么?”

谢识衣无论是在人间还是在上重天都是天之骄子。从元婴到大乘,从大乘到洞虚,从洞虚到化神。在旁人眼中,这之间的每一步都是难以跨越的天堑,困住多少人千千百百年。可于他而言,好像就是睁眼闭眼罢了。

世人关乎他的赞言很多。

说他站在青云榜遥远的尽头,身为天才,永远不会有凡夫俗子的烦恼。

所以。

没人知道,在闭关的那一百年里,他从金丹到元婴,结婴失败了数千次。

结婴困难的永远都是最后一步。

破碎本我,会被逼着去回忆一些事情。

最开始的回忆毫无章法。

闭眼时想到什么,就会回忆什么。

他想到过用那把用后山竹子做的伞。

想到过阴雨绵绵的春水桃花路。

也想到过被困幽绝之狱时,言卿乱七八糟讲的故事。

“从前有个田螺姑娘,走在路上遇到了条冻僵的蛇。然后蛇问,你掉的是金斧头还是银斧头。”

“……白痴。”

可是无论是什么记忆,画面总会转回十方城的那一晚。淮明子被他重伤后,逃窜入主殿。

他也受了伤。

言卿弯身将他扶起来,神色慌乱地替他检查一遍身体后大惊:“谢识衣,你的丹田怎么了?”

他的丹田早就碎的不成样子了。

言卿以为是淮明子造成的,那一刻似乎真的怒到要失去理智,眼中的恨深刻疯狂:“我要杀了他!”

谢识衣过于虚弱,没有说话。其实他入十方城后就时常能感觉到自己的道心不稳。他的无情道好像要碎了。

无情道碎,等于修为散尽,丹田崩析。

毁道的痛是细密冰冷的,像细密单薄的刀在骨骼的每一处蠢蠢欲动。

谢识衣并不是那种只知修行木讷迟钝的人。相反,他还能冷静又清晰地去分析了自己无情道碎的每个阶段。

虽然这么做也没什么意义。不过当时毁道重修,他也是迷茫的,好像除了这么做,没有其他方式来消耗这种等待自己灵力散尽的空寂了。

无情道毁在什么时候?

可能毁在从命魂书里算到言卿将死,一人弃下仙盟独入魔域时。

可能毁在从万鬼窟踏着白骨走出,被言卿暧昧俯身过来挑起一丝发时。

或许,万事万物可能早在最初就有预兆。

在神陨之地分离,他失魂落魄,走过那九千九百阶时,就写下结局。

“我先带你回红莲之榭,之后我去杀了淮明子。”言卿说。

他扶着他回红莲之榭,白骨幽火燃烧一路。华灯初上,红莲照得亭台水榭热烈猩红。

言卿说:“你现在这里等着。”

他把他带回了房屋。

结婴时,谢识衣是用上帝视角看的自己。看到自己脸色苍白,不知道是受伤还是因为什么,鲜血从嘴角溢出,眼睛里有种疯魔的红色。

言卿趁他虚弱之时还对他做了手脚,逼着他睡过去,轻轻松松地笑了下说:“先睡一觉吧,谢识衣,醒过来什么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