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寻羊冒险记Ⅲ 8. 风的特殊通道(第4/5页)

“转告一声就成,可以的话。”

“嗯。”

“实在谢谢。”我说。

我们就此告别。

“出来走动别忘了带铃哟!”临走时羊男说。

我径直回家,羊男和上次一样消失在东边的树林里。

冬意黯然的无声无息的绿草场把我们分隔开来了。

下午我烤面包。在鼠的房间发现的《面包烤制法》是一本非常实用的书,封面上写道“只要认得字你也能很快烤出面包”,实际上也是如此。我按书上的指点,的确很快烤出了面包。满屋子充溢着诱人的面包香,酿出温馨的氛围,味道就生手来说也相当不坏。厨房里面粉和酵母多的是,即使在这里过一冬,面包——至少面包——也不成问题。大米和意大利式面条也绰绰有余。

傍晚,我吃了面包、色拉和火腿鸡蛋,饭后吃了桃子罐头。

第二天早上煮饭,用马哈鱼罐头、裙带菜和蘑菇做了个西式炒饭。

午间吃冷冻过的乳酪饼,喝浓奶茶。

三点,蘸橙味甜酒吃了支“黑塞尔奈茨”冰淇淋。

晚间,用电烤箱烤了带骨鸡,喝了黑加仑汁。

我开始再次发胖。

九日下午看书架上的书时,发现一本旧书最近好像有谁看过。只有那里一点灰都没有,书脊套封也蹿出一点。

我从书架上把它抽出,坐在沙发上翻开书页。书名叫《亚细亚主义溯源》,是战争期间刊行的。纸张质量极差,每翻一页都有一股霉气味儿。也是因为战争的关系,内容偏执无聊,每看三页就几乎叫人打一个哈欠。然而还是好多地方开了天窗,关于“二·二六事件”竟只字未提。

啪啦啪啦漫不经心地翻看的时间里,发现最后面夹有一张白色便条。看了半天全是发黄的旧纸,因此这白色便条看上去很像是个奇迹。夹这便条的右边那页是卷末资料,上面排列着有名的或无名的亚细亚主义者的姓名、出生年月、籍贯。从头依序看去,在大约正中间处碰到了“先生”的名字,就是把我弄到这里来的“羊附体”先生。其原籍是北海道××郡十二瀑镇。

我把书扣在膝头,茫然良久。语言在头脑中成形花了很长时间,就好像有人给我后脑壳以狠狠一击。

本该注意到的,本该一开始就注意到的,本该最初听到“先生”是北海道贫农出身时就该核对清楚才是。纵使“先生”再巧妙地抹杀过去,也肯定是有某种调查方法的,那个黑西服秘书就必定马上调查。

不,不对。

我摇摇头。

他不可能没做过调查。他不是那种马虎人。无论多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都不会放过任何可能性,正像核查我的反应和行动的所有可能性那样。

他一切都已经了如指掌。

此外无从设想。而他却故意不厌其烦地说服以至威胁我,把我送到这个地方。这是为什么?就算要做什么,他也应当远比我做得得心应手。即便出于某种缘由必须利用我,也应一开始就把场所告诉我才是道理。

头脑的混乱平复后,我开始气恼起来,觉得一切都那么离奇古怪,那么阴差阳错。鼠明白什么,穿黑西服的那小子也明白什么,唯独我一个人莫名其妙地被置于漩涡之中。我的所思所想全都偏离靶心,我的所作所为无不自以为是。当然,或许我的人生一贯都是如此,在这个意义上,我恐怕不能责备任何人。可是至少他们不该这样利用我。他们所利用所榨取所摧毁的,乃是剩给我的最后、真正最后一滴清露。

我恨不得抛开一切马上下山,却又不能那样。我已陷得太深,没办法一走了之。最简单的是放声大哭一场,然而又哭不得。我觉得我该真正大哭的还在后头。

我走进厨房,拿来威士忌酒瓶和杯子,喝去五厘米。除了喝威士忌,我再想不出别的事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