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山陵崩(十六)(第2/3页)

少年张着嘴,呼喊不出来,转生木做的“平安无事牌”滑出衣襟,沾上了血,没能保佑他平安无事。他听见愤怒的心跳,不知来自胸膛,还是和别人起了共振,耳边乍起的砸琴声像落进油中的火星。

少年大叫一声,朝开枪的衙役扑了上去,举起手中的铁棍。

开枪的衙役不由自主地气虚,慌张后退,胡乱扣动了扳机。走火的火铳打飞了砂石,随即被铁棍削脱了手,复仇的铁棍抡在了那衙役头上。

“嘡”的一下,穷苦少年的铁棍与东海上的太岁琴一起砸在困住他们的囹圄上。

升灵的仙器纹丝不动,凡人衙役却倒了下去。

衙役的同伴大惊失色,慌里慌张地朝那持铁棍的少年开了一枪,少年一言不发地扑地。

“嘡”——

无休止的嘶吼中,一个铁铲飞过来,砸跑了凶手。

随后有人捡起那死衙役的火铳,朝另一边开了火。

魔要上天,劫要落地。

群起的牛羊举起铁蹄,虎狼也瑟瑟发抖。

沽州暴民反了。

东海上的太岁琴在仙器上擦出了火花,苏陵厂区一颗信号弹在半空拉出血痕,打着赤膊的劳工们潮水似的涌向高高的门槛。

无法逾越的铭文黯淡无光,破损的法阵上半成灰的灵石乱蹦,被无数只草鞋毫不吝惜的踩进泥里。

然后是渝州、靖州……乃至宁安。

金平城的龙脉岌岌可危。

太岁琴乱响的弦音甚至传到了东海海底,被照庭荡平的转生木水鬼一样,梗着脖子死而复生。

上古魔物轻描淡写地拨开几乎难以为继的剑,无从抵抗的魔气朝那胆敢绊住他脚步的剑修碾了过去。

“两百年前,你一声令下,万万人跟在你鞍前马后,因此以凡人身在澜沧大剑下守住金平城。”那魔物带着悲悯说道,“两百年后,你还是你,别人却已经散场了。”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啊……”

支修同时听见了那触目惊心的砸琴声,他本来已经涣散的神识忽然在那暴躁的乱音里恍惚,一串画面迅疾无比地从他眼前闪过,那是未来!

司命一脉跟剑道格格不入,本来也不出剑修。支修特立独行,除了年轻刚入门时应付一下师父传的道授的业,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摸索自己的。观气运、断吉凶那一套他一直就不太行。

然而许是飞琼峰唯一的活物与他牵扯太深,支修竟在那一刹那窥见了奚平的命。

那是一条触目惊心的歧途,他背负着不为世所容的邪道,一生都在渡劫,为劫难打碎重塑,最后自己变成劫。

没有人能把他拉回正轨。

不行……

你小子给我回来。

困住奚平的仙器终于在他可怕的挣扎中退让了,被琴尾砸出了一道细小的裂痕。

琴铭“太岁”针似的扎在了支修灵台上。

我说不行!

那大魔一掌扫出,甚至懒得再给一个眼神,转身往海面去了。

然而他倏地一愣。

无渡海中封存的灵石山突然倒塌,成千上万斤灵石不等落地,已经和石雪一起碎成了灰,海水中剑光暴涨,直逼魔物眉心。

海水中,那张南圣的脸居然被这一道剑气打散了。

那是升灵中期……不,升灵后期,几乎能越级逼退蝉蜕的一剑!

照庭剑身上现了裂纹。

支修的经脉被灵气冲得几乎麻木,但他脸上不见痛苦之色,持剑的手纹丝不动:“混账!”

下一刻,返魂涡再现东海。

无数漩涡将支修围在了中间,每个漩涡上都有一张魔物的脸。

众多南圣的面孔惊奇地注视着海底的剑修,异口同声道:“咦,剑意竟变了。”

他本是末路的英雄,直面质对,但求无愧于心。

不论成败地殉道而去,来往坦荡。

然而方才那一剑,他竟重新捡起了执念,那一剑像是斩向笃定的命数,有了不死不休的意味,意外合上了“司命”的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