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卧房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窗扇密封不开,药味儿,熏香味儿, 还有刚换下团在地上、污秽一片的被褥。

就像是常年腌咸菜的大缸, 不是让人愉悦的味道。

永王低头, 粗重的眉皱起, 眼中一片阴戾。抬脚,靴底正好踩上一团污秽。表情厌恶更甚。

几个伺候的婆子不敢动, 纷纷退到一旁。

冯依依趁着永王愣怔,几步上去挡在床前:“王爷赎罪,娄大人现在不能见风。”

詹勒阴凉的眼眸盯上冯依依,像是一条出洞的毒蛇:“好大胆子,让开。”

冯依依不动,反而抬眼相对:“王爷硬要看娄大人,人若是有闪失, 谁负责?”

“本王自然带了神医过来,可以帮忙诊治娄大人。”詹勒上下一打量, 似乎也猜到了冯依依的身份, 顿时眼神更添几分阴狠。

“王爷是说你可以负责?”冯依依问。

詹勒近五十岁, 身材微微发福,挤着一双眼睛不怀好意:“你这样阻拦,可是床上有什么鬼?”

冯依依微微一笑,声音清脆:“能有什么鬼?这是娄大人卧房,他私人起居之处, 如今他病倒,反倒是谁都可以随意进来,打着为他诊治的旗号。就算是市井民家, 如此进屋也得给个说法,这边王爷竟想直接掀帘子?”

“伶牙俐齿!”詹勒眼中生出杀气,手指间忍不住发痒。

若是在永王府,他此时定然将手掐上冯依依的脖子,扭断那截细细的颈骨。

“并不是,”冯依依话语平静,并无一句冒犯,更无取闹阻拦,只是摆道理出来,“事实是这样,皇上知道娄大人状况,派了御医前来诊治。王爷前来,皇上知道吗?”

詹勒往前一步,脸色阴沉得厉害:“同僚探望,需要皇上首肯?”

“自然不用,”冯依依摇头,然后看着后面的神医,“但是这位郎中先生不能碰娄大人。”

“为何?本王是一片好意。”詹勒几乎没了耐性,更觉眼前女子不知死活。

冯依依并不慌乱,在娄府,詹勒还不敢明目张胆做出什么。要说过来,无非是两件事。

一是确认娄诏现在状况;二来,便是那跟来的神医,决不能让他碰娄诏,有些手段当下看不出来,谁知过多久就会有效果,到时候就晚了。

“有道是医者不疑,疑者不医。娄大人一直都是赵御医照顾医理,熟悉娄大人状况。”冯依依一顿,明亮视线缓缓收回,落上烟黄色床帐,“不是说王爷的郎中不能用,而是万一与赵御医想法不一,到时候出了岔子,这事情找谁?”

浅浅话音落地,细细清晰,条条有理。

一旁反应上来的赵御医不免心中一惊,刚才只觉永王不敢得罪,而往后退了步。如今想想,这事儿可不就牵扯着他项上头颅?

真要让这不知底细的神医动了娄诏,到时候永王他们拍拍脚底走人,留下的可不还是他?娄诏一个三长两短,他赵家赔上一家子。

他是皇上派过来的,本来就不是好差事,床上躺着的那个惹不得,烧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已经够他头大,如今永王又进来。

赵御医越想越觉得惊慌,整个人跟架在炭火上烤一样。

“王爷,您与娄大人同僚交情,整个朝野都知道。这边下官奉皇上之命照顾娄大人,皇上千万嘱咐,不能让旁人动娄大人。”赵御医硬着头皮上前。

事关一家老小的命,找太医绝不敢让那神医动娄诏。哪怕是他医术不行,没保住人,也不会让人做手脚,坏了他医者的名声。

詹勒瞪向赵御医,冷冷一笑:“拿皇上拉压本王?”

“不敢,下官只是如实诉说。”赵御医连忙拱手弯腰。

越是阻拦,詹勒越觉得这床上有猫腻,哪肯就此离去?

“上去为娄大人诊治。”詹勒回头示意神医。

神医扶扶肩上的医箱带子,微微颔首,便抬步往床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