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冯依依的手碰上床帐, 慢慢挑开一条缝隙,一股奇怪的药味钻进鼻子。

像是饭菜放久了馊掉的味道,又像是陈年未开启的房屋, 里面的霉湿气。总之不好闻, 让人胃中翻腾。

床上人静静地躺着, 身躯上搭了一条薄被, 几乎看不到他的呼吸起伏,就那样躺着, 什么都不知道。

冯依依屏住呼吸,侧侧脑袋视线往上移动。待看到娄诏那张脸时,心口滞住,忍不住瘪了嘴角,鼻尖酸涩难忍,眼中热意似要决堤而出。

她一直都觉得娄诏好看,那张脸几乎无可挑剔, 便只是简单的皱眉,都只带一股倜傥。

如今, 那张美玉一样的面容涂满黑药, 再看不见昔日光彩。

“你怎么了?”冯依依声音染上哭腔, 双眼氤氲开,苍白的脸皱成一团。

她伸手到娄诏的脸侧,可是不敢动,怕那烧伤会很疼,只剩指尖的颤抖。

眼前这幕, 冯依依想起两年前。当初冯宏达带着她逃离,脸上也是烧伤,涂着黑乎乎的药膏。曾经, 冯宏达换药,冯依依无意间看见那新的烧伤,那样可怖,根本不敢碰。

她不敢信,娄诏的一张脸以后也会带上伤疤。他那样骄傲的人,一定会在意。而仕途,终是会受影响,朝廷怎么可能给一个有残之人做中书令?

是谁想毁了他?

冯依依吸吸鼻子,强忍着想掉下的眼泪,手指碰上那团烧焦的头发。现在的娄诏,已经完全认不出。

“会好起来的。”她只能这样说,被子下面是何等状况,她实在没用勇气掀开来看。

这时,御医进来,看看床上的人,亦是一脸愁容。

冯依依转过身,手指蜷起,偷着拭掉眼角泪痕,胸口像是被塞满棉絮,透不过气。

“先生,他状况如何?”冯依依问,声音明显带着哽咽。

御医放下药箱,将床帐收好:“老夫定会竭力而为。”

话并不会说满,事情重大,床上躺着的可是差一步就成为中书令的人。老御医资历深,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清顺进来,对冯依依做了一礼,手指着外面。

冯依依会意,跟着去了外间,留下清净给御医诊治。其实也实在不敢留下,怕看到娄诏一副破旧残躯。

昨夜花前月下,仿若还在眼前。他牵她的手,为她系上姻缘带,他说他喜欢她……

走出正屋,秋夜的凉风拂面,天边明月依旧高挂,甚至比昨夜还要圆上一分。

冯依依深吸一口气,眼中肿胀酸涩,喉咙处的啜泣总想破口而出。

“发生了什么?”冯依依问,分明从茶楼离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清顺垂首站立,双手去握在一起:“马车往宫城走,路上不少人赏灯,堵了去路。我带着几人去前面开路,刚走出去没多久,路旁的烟花摊子就炸了,刚好大人的马车在那儿。”

“烟花?”冯依依一阵晕眩。

清顺称是,一字一句说着:“当时有风,吹下一盏灯,直接落在摊子上。”

事情看起来就是这样简单,无非是凑了巧。娄诏马车停在烟花旁,意外遇了火种,发生后面的惨事。

要说是意外,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因为烟花出的事实在不少。可是那烟花摊子真那么大威力?

冯依依不信,牵扯着最近的一系列事情,她总觉得是有人对娄诏下手。可是话说回来,凡事要讲证据。

“查出些什么?”

清顺摇摇头,语气中全是无奈:“摊主当场死去,查过家人,没什么问题。别的全在顺天府,由督查院监办,刑部与大理寺协办。”

冯依依听着,步伐麻木的出了安临院。

花厅。

下人泡了茶后,自觉退出去。

娄夫人一方帕子捂住唇角,轻咳两声。

一桌之隔,老太君稍稍缓了脸色,问了声:“听说夫人犯了咳症,可有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