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伊斯坦布尔的地震恐惧(第3/6页)

我们深信房屋的安全性没有保障,因此,要摆脱那种所有地震生还者对灾难即将来临的恐惧,只有一条途径,那就是回去求助科学家和教授,请他们再重新考虑考虑。因为,他们曾警告说,伊斯坦布尔将会有一次强烈的地震。

伊斯卡拉教授是土耳其惟一一家天文台的台长,他最先指出,我们所处的地震带从土耳其北部延伸至另一端,与加利福尼亚州的极其类似。假如制图分析最近几次的大地震,你就会发现,它们最初是从东部开始,并逐次接近伊斯坦布尔。1999年8月的那次强烈地震之后,所有的新闻媒体都来缠住伊斯卡拉教授。他不得不每晚穿梭于各个电台,重复被人们忽视了多年的观点。每当此时,所有现场观众都会问他同样的问题:“那么先生,请告诉我们,今晚会有另一次地震吗?”在早期的节目中,他总是回答:“地震会随时到来。”后来他发现,上百万人被吓得失去了理智,更有几百人在极小的地震来临时就从窗口跳出去,他还听到,政府内部对绝望引起的混乱颇有抱怨,于是他谨慎起来,把回答改成:“现在还很难说下次地震什么时候会到来。”但是,面对那次夺去了三万人生命的大地震,当两天之后余震渐渐强烈起来,整个国家的人都在电视机前看着他时,我们还是觉得,他似乎在暗示我们那晚有另一场地震。因此,我们都从家中出来,睡在公园里、花园中、街道上。这位有趣的教授,尽管没有爱因斯坦那么天资卓绝,但外貌却与其酷似,不修边幅,心神恍惚,伊斯坦布尔人对他的爱戴日渐加深。因为在那些最没有希望的日子里,人们对地震强度充满了恐惧,是他满足了那些彻夜不眠的人们的愿望,给我们添绘了一点明亮的、即便是不那么可信的画面(譬如,他曾暗示地震带或许离伊斯坦布尔很远,并不像之前预料的那样)。而在宣布坏消息的时候,他也总是面带微笑,用最柔和的声音对我们讲话。

当然,还有一些教授坚持自己的预见,拒绝以好话安慰民众,辛戈尔教授就是其中一位。他像冷漠无情的医生一样,这举止激怒了每一个人。他用“美丽”一词来描述那夺取三万人生命的第一场地震。这些科学家不肯用温柔的方式讲述他们的预见。但人们之所以憎恨他们,更主要的原因是,他们用无可反驳的证据告诉我们,一场大地震即将到来。而他们说这话时,还带着一种斥责、几近残忍的神态。这类恶魔教授的愤怒背后,不仅隐藏着这样一个事实:上千万人居住其中的危险建筑,将会在地震中毁于一旦,但却没有人对这聊胜于无的科学预警给予任何关注。这种愤怒还表明,恶魔教授的观点被国际新闻界引用了一千三百多次,却没有一个人曾认真聆听。惟其如此,他的表现才像个愤怒的阿訇那样,预言无神论者的惩罚会很快到来。

这些教授大多参与娱乐节目座谈,嘉宾通常是选美小姐或是健美冠军,主持人经常会打断科学家们详尽的分析,问:“先生,请问最近会有地震发生吗?会有多强烈?”11月14日,在一次最重要的新闻节目中,马尔马拉海地裂带的最新数据引起了激烈争论,以至于当天新闻在进行到第四十五分钟时,才对比尔·克林顿访问土耳其进行了简短报道。而且与其他节目一样,直至结束,它也没能对主持人执着提问了多次的问题给予明确答案。正因为如此,我们反倒明白,我们能期待的只是更多毫无结论的争辩、咨询以及公开告示。

除了极少数不令人信服的科学家以外,没有人愿意说地震也许永远不会来临,借此给予公众希望。因此,上百万伊斯坦布尔人终于慢慢明白,他们必须依靠自己来摆脱恐惧,因为他们居住在建于劣质土地上的危楼之中。于是有人将问题交付给安拉,或随着时间的流逝,干脆把它忘掉。而另一些人,在上次地震后采取了一些防范措施,现在则沉浸在虚幻的安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