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消失(第6/7页)

那些人都拉着她,她最后无计可施,扑上去抱住一个救援人员:“我要找陆海洋,带我进去找陆海洋,我一定要进去,他对我来说很重要,求你了。”

“里面危险。”冷冷的四个字将她和一群家属挡在了外面。

“他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而绝望。

“里面的人都很重要,我们都会找到的。”那人急坏了,拼命推开她,她被推了一个踉跄,撒腿就往冷库里跑。

又有工人被抬了出来,陆陆续续送上了救护车。

苏眉看着担架上的工人,平时她总笑他们是呆笨的企鹅,可现在这些企鹅失去了生气,呆呆地、钝钝地躺在那里。他们不说话,他们不生气地朝她吹胡子瞪眼睛。那天冷库的遇害者被送进了殡仪馆,没有陆海洋,医院的急救患者里也没有陆海洋。

她如一只困顿的野兽,绝望地发出一声长叫。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身在医院,挂着点滴。

梁衣担心地说道:“你终于醒来了,可把我们急坏了。”

“苏眉,你说句话呀。”一旁还坐着宋文祈,他是在电视里看到新闻的。等他赶到现场时苏眉已经晕了,他抱着她赶到医院,当时她软软地挂在他的身上,他的心也是软的,他不知道要怎么帮助她,在她最绝望的时候,“苏眉,你不要吓我们,有什么事我会帮你的。”

她不说话,默默看着点滴管里的点滴,她在心里说,陆海洋,我病了,我饿了,你给我买粥去。他就会突然推门进来,跟她说:“苏眉,我不是你的用人。”可点滴管里的点滴都快要数完了,那个骄傲的男孩也没有出现。

就像海啸席卷了大地,陆海洋一家人消失了。

出院后的苏眉登了报纸,张贴了寻人启事,但都石沉大海。有时候她想,陆海洋或者只是她的幻觉。因为恩城靠海,老人总有各种传说,海妖,人鱼,也许陆海洋一家人就是它们幻化来的。可那件白衬衫却真实地存在着,她闻着那上面的味道,十八岁的时候,她向往和陆海洋站在一起。十九岁的时候,她拥有了一件衬衫。十九岁之后,她只是希望能再看陆海洋一眼。远远的背影也罢,她已经向最初的梦想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

后来家里的房子跟港口都被封了,她们搬家的时候,借给陆海洋的老房子前的槐树被锯了,电锯锯出一堆清香的木屑,大树轰然倒下。她曾以为,这老房子,老槐树,陆海洋都会陪着她,原来人生这么多的转折。

一生其实很短,不过一两年的时间,她和陆海洋却已物是人非。

那样谨慎残酷的少年转眼不见,那样丰盛张扬的爱恋瞬间崩塌,她曾经以为时光会很长,长到足够她感化陆海洋,却原来时光才最残酷,她还没来得及感化,未来便已像列车轰轰隆隆地疾驰而来。

后来苏眉一直不能去想,她是怎么熬过那些天的。那些日子模糊得不成回忆,父亲倒了,母亲病了,这世上所有能保护她的人全都垮塌下来,把她压在那里,一个人默默承受。

液氨泄漏后,几乎是一夜之间,港口就萧条了,那些人连走路都会绕开这个港口。苏远安被暂时拘留了起来,液氨操作有明文规定,他违规聘用了陆海洋的父亲,等待他的除了罚款还有刑事处罚。

叶梅香在港口出事后,莫名地高烧了一周,迟迟不退。她起初一个人撑着在医院忙东忙西,还要照看父亲,开始只是怕,最后实在挨不过去才去了,她还是接受了宋文祈的帮助。幸好他在恩城熟人朋友多,很快就帮她找了最好的内科医生。叶梅香的烧慢慢就退了,高烧之后她变成了神情落寞的妇人,几乎一下子就戒掉了赌,总一个人坐在乌木窗前喃喃自语。医生告诉苏眉,她由于受的打击太大,一时接受不了,神志有些不清了。可能要长期用药看情况会不会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