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条头糕(二)(第2/6页)

另外,他还是相对罕见的多发。

通过各种检查造影可以看到,肿瘤包裹着血管,血管包裹着肿瘤,手术难度极大,风险极高……

不手术,注定活不了多久;

手术,可能下不来手术台!

光是做这个决定,几乎就把男人大半辈子的勇气用光了。

反倒是儿子很坚强,经常笑着说:“爸,你别担心,我还年轻呢,底子好,一定能行的。”

“什么,好消息?”年轻人打断了他的回忆,因为消瘦而格外凸显的眼窝里,闪动着细碎的光。

男人摸着他的脸道:“你不是想吃条头糕?爸爸给你找到啦。那个老板人特别好,说马上就准备做,明天上午爸爸就能拿到了。”

年轻人愣了下,眼眶突然泛红,“这几天,你一直都在外面……”

就是为了给我找条头糕?

男人亲了亲儿子皮包骨的脸,“儿子,咱们好好的,以后每年都跟爸爸一起吃条头糕好不好?”

年轻人眨了眨眼,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滚出来。

他努力吸了口气,点头,“好。”

生病的人很容易累,说不几句话,年轻人就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其实并不是睡,只是身体机能支撑不住了。

男人替他掖了掖被角,蹑手蹑脚走出病房。

他没有远去,只是呆呆地坐在走廊边的凳子上发怔的。

医院永远都不缺人,来了又去。

他看着无数条腿在面前走过,又看见无数张脸上写满了如出一辙的焦躁和惊恐,还有绝望。

然后,他一直努力挺直的脊背慢慢弯下去。

他终于捂住脸,无声哭起来。

他不敢哭出声,怕被儿子听到。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孩子?

医院里从来不缺生离死别,好多人都看见了这个痛苦的男人,可大多只是匆匆一瞥。

他们只是自己活着就好难,实在没有余力同情别人。

男人一夜未眠。

虽然那个老板答应了给自己做,但这毕竟是清江市,他能做出来吗?

能做得好吗?

能来得及吗?

种种担忧搅在一起,仿佛变成了一条冰冷的巨蟒,将他的心脏勒得喘不过气。

他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手表,每隔几分钟都要看一次。

早上,医生来查房,还特意叮嘱,晚上就不要吃东西了。

男人心急如焚,从没觉得如此矛盾:

他既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好早点拿到条头糕;

又巴不得时间过得慢点,再慢点,好永远听不到那潜在的噩耗。

他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

如果老天再狠心地夺走,那就连他一起带走吧。

该来的总会来。

九点刚过,他就拜托护士帮忙看顾,用力看了昏睡中的儿子一眼,急匆匆赶往地铁站。

半路上,那位年轻的老板打来电话,说条头糕做好了。

男人好像能听见自己心底大石落地的声音。

急匆匆赶到餐馆一看,保温盒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两排洁白如玉的糕点,上面还点缀着朵朵金桂。

白色的糯米层内,夹着红褐色的豆沙,空气中浮动着糖桂花和豆沙特有的清香。

就是这个样子!

男人狠狠松了口气。

他近乎虔诚地抱起那个盒子,用力鞠躬。

“多谢您,费心了,请问,多少钱?”

谁也无法评估这几块条头糕对他们父子的价值。

然而那年轻的老板却摆了摆手,“拿去给孩子吃吧。”

见他愣神,旁边那个年轻人却飞快地套好羽绒服,抓了车钥匙,“发什么呆呀?你拿着吃的不能坐地铁,现在不好打车,我送你回医院,走啊。”

一直到能抬头看见医院标志性的十字了,男人才回过神来。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感激的话。

余渝飞快地驾车驶入医院,“不用不用,你赶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