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绛君(4)(第4/5页)

“雨大,走路小心。”他在她与自己擦身而过时,适时把胳膊横到她面前,“伞你拿去。”

她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却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一把推开他的好意:“不必。”然后果断绕过他,干脆跑了起来,很快消失在雨水泛滥的街头。

他不追,知道追不上,只调头回到那铺子前,一把抓起躺在水里的礼物,甩了甩,小心挪到伞下,在胖子跟小厮奇怪的眼神下快步离开。

以为要去到她家才能归还,不曾想半路便遇到了。

那是往她家跟他家必经的一条山路,路上有个一年四季都有野花开放的洼地,连冬天都不例外,只是冬天的花数量不多,颜色也单调,只剩白色一种,远远看去像零星的雪,也说不出品种,只知它们足够倔强,冬天也不肯闲着。

她独自坐在洼地前的大石头上,望着前头发呆。

雨停了,可她还是个落汤鸡的样子。

他走到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小声说:“苏镖头,你还是快回去换下湿衣裳吧,天寒,你这样容易病。”

她略一愣,旋即头也不回道:“我瞧见你手里有酒?”

“有!”他立刻把酒壶递过去,“你想喝?也对,酒能御寒,你先喝两口驱驱寒气。”

她毫不犹豫拿过酒壶一通猛灌,然后差不多把吞进口中的一大半酒都吐了出来,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一边吐舌头一边说:“好……好辣……”

“原来你不会喝酒啊。”他被她的样子逗乐了。

酒壶被扔回给他,她擦擦嘴,自嘲般道:“所以连借酒浇愁都没资格,算了,不喝也罢。”

“你被酒呛到的样子很可爱啊哈哈,跟你平时一点都不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这样说,但就是觉得她刚才的样子跟世上任何一个闹脾气的小姑娘没两样。

她的脸有点红,大概是被呛的,没好气道:“我平日里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走镖的人哪来什么可爱不可爱。”

“也是,镖师太可爱的话,说不定会被贼人一块儿抢回去当压寨夫人。”他认真地想了想,“你以后还是不要喝酒了。”

“我会学。”她瞪他一眼,“江湖来去哪能一点酒量都没有。”

“铁了心要撑住家业?”他问,轻轻叹了口气,“如你所见,前头的路不友好。”

她一怔,忽然笑出来,说:“我爹跟别人不一样,对自己只有一个女儿这件事一点都不遗憾,我的拳脚功夫都是他亲自教的,可他也找了绣娘教我女红刺绣,读书识字也从不懈怠。有人说我爹多此一举,女儿早晚嫁人,会点针线活儿不就够了,何必多费心。”她看着他,“你知道我爹怎么说?”

他摇头。

“他说,跟押镖一样,我们唯一的目的是保证货物一路安全,女儿也一样,她只要能安全长大我的目的就到达了,至于要走什么路,取决于她自己的意愿,而不是她的性别。”渐起的暮色融进她的眼神里,“别人以为我爹一定死得轰轰烈烈,镖师嘛,风里来雨里去,刀头舔血也免不了,可他既不是死在跟山贼的搏斗中,也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仇家暗算,他就是长年奔波劳累,积下了毛病。在押镖这件事上,他总说能早不能晚,不但要保障货物的安全,还得念着雇主们急迫的心情,哪怕天上下刀子都不能在行程上有任何耽搁。他当镖头这些年,接下的活儿没有一单是延误了时辰的,账目也算得清清楚楚,该取多少酬金便是多少,不该拿的一分不贪,该拿的少一分不行。”她笑笑,“作为镖师,我爹的一生其实很平淡,都没有多少值得被说道的精彩场面。可震霆镖局的名声是好的,雇主们没别的夸赞,独放心二字。我觉得吧,只要镖局还在,我爹的好就一直在。我拼命抵抗那些试图阻拦我的东西,也不知是在跟谁较劲,但我自己愿意,我就是不能跟我家的镖局分开。我觉得只要我还在拼命,震霆镖局就不会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