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二十二)不意熟黄粱

时昏风寒,愁云惨淡。

铅色天穹下,灯彩幌子黯淡,在秋风中瑟瑟摇曳,似是要随时被卷断草绳,轧瘪在呼啸寒风里。金府里虽有下人走动呼喝,喊声回荡在空廖庭院中,竟也显得凄清冷寂。

王小元这日里本披上了马地褂儿,却嫌太热,只着了件单衣便去扫庭中落叶。他扫了好一会,心里不禁闲得发痒,便将笤帚往墙边一搁,一跃蹿上了墙头。

他心里美滋滋地打着小算盘。若是偷个闲去街里逛逛,顺手给金乌买支糖人回来,说不准金乌会大喜过望,多赏他些银钱。

这些日子里会兰乌也押着那小少爷在书斋里,一个劲地要金乌念书学字,读些算学兵书,学得金乌苦不堪言,成日在斋里不满地怪叫大嚷。王小元跟着金乌写过一会字,大抵识得常使的几个。可他着实太笨,练了千百回字还是写得如爬虫般歪歪扭扭,金乌气他太蠢,便索性撵他出来扫地。

此时王小元轻巧翻过墙头,两脚稳稳踏在地上。他拍了拍身上的灰,一抬头,却又呆住了。

灰墙边堆着一人高的草垛,约莫隔一丈便堆着一垛,极为古怪。侯府墙外鲜少有人烟,谁会把草垛堆到这儿来呢?且门房、家丁都未发觉这事,真是奇怪得很。

心里忽地泛起一股恶寒,王小元沿着墙快步走了几丈,只见那草垛间水淋淋的。他伸指一摸,才发觉那不是水,而是粘稠而漆黑的油,散发着刺鼻味道。

——是火油!

心猛烈地颤动了一下。王小元打着颤往四周张望了一番,只见得围着灰墙的柴垛皆淋满了火油。究竟是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些淋了黑油的柴草放在了此处?莫非是要将金府举火烧作灰烬么?

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袭击了他。王小元撒开腿,往门边跑去,拍着门房的门,把正在瞌睡的上夜的人喊醒。上夜的家仆打着呵欠,慢悠悠地开了门,见王小元站在门外,没好气地道:“怎么?天不是还亮着么?”

王小元将身子侧开,让他瞥见身后一堆堆隆起的草垛。那家仆见了浇了火油的草垛,先前的惺忪睡眼一下便瞪得极大。

“这些柴草是何时堆在此处的?”

家仆立时面色惨白,吞吞吐吐:“不、不知……”

看来将柴草搬来的家伙倒有些本事,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些玩意儿捣腾到金府周围。不,还不若说是太有本事了,能于月黑风高之时丝毫不为人所察地将如此分量的柴草搬到墙边,浇上火油,这究竟需要如何高强的身手与本事?王小元想到此处,已然出了身冷汗。

他央求家仆寻些人手来将这些草垛从墙边搬走,门房应了,却在他转身时忽地抓住他的手腕。

“等等,小元。昨儿有只飞奴飞了回来,落在我这里。我见你给它喂过米,是你养的它么?”

王小元点头,门房转身入了屋里,不一会儿便提着鸽子两翅出来。王小元捉过鸽子,打开腿上的信筒,里头却空荡荡的,倒不出半点儿纸屑。

“奇怪…”王小元喃喃道,“怎地没有信?”

门房奇道:“这是从哪儿寄来的信?”

“从新店驿里寄来的。老爷叮嘱过了,要那儿的兵夫大哥隔几日寄一封信来。”王小元将那信筒倒过来,其中却空空如也。他面露奇色,道,“可如今…不知那信去了哪里?”

他正自言自语,却见门房拿古怪的目光睃着他。

“怎么了?”

门房面色煞白:“新店驿…似是没了。”

王小元心头一震:“没了?”

“是…是啊。”门房口唇哆嗦,“昨儿傍晚,有湘楚来的客商行经嘉定,老赵替了我的班,我想着去乘机去他们那儿添些火烛,于是在那时便听到他们说…新店驿没了!”

“为什么没了?”王小元一把抓住他两袖,神色难得地激昂起来,“究竟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