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五十八)痕玷白玉珪(第3/3页)

正因为什么都想起了,所以才觉得奇怪。疑窦仿若藤蔓,缓缓爬上心房,盘踞一方。

王小元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目光落在竹老翁手中的绿竹棒上,踟蹰着问道:

“您……你是谁?”

他记得身材壮硕、口气举止却宛若孩童的苦慈长老,记得脊背佝偻、两腿细直的硬头簧长老,记得说起话来直来直往的刺楠长老,记得畏畏缩缩的麻竹长老。恶人沟的每一位长老手上都持有绿竹棍,而他记得每一位长老的名姓、面貌。

但王小元却不记得竹老翁。明明这老人手上也拿着绿竹棍,也称自己是自恶人沟里出来的人,可他搜肠刮肚、拼命寻思一番,却依然记不起曾在以前见过这老头儿!

“我以前…从未在恶人沟见过你。恶人沟里的大伙儿都是我的亲朋,每个我都认得。”王小元的眼睁得很大,喃喃道,“你不是恶人沟的人,你是谁?”

回想起来,一切都过于巧合。这老爷子挑着糖人担子,成日在嘉定街头逡巡吆喝,似是在隐隐查探金府的情形。第一回 见面时甚而借着卖糖人的由头试探自己还记得多少,在武立天到来的那个雪夜突然造访,如今想来更是突兀。

竹老翁沉默不语,可面庞上神色冷毅,在黯淡天光中显出刀削斧凿似的冷硬线条,暗沉沉的似一块顽石。

“先前在钱家庄时,你同独孤小刀打过招呼。”王小元的心渐渐冷了下来,道,“他叫你‘竹翁’,你俩是熟识。”

“不错,老夫与他曾为旧识。”竹老翁低沉地发笑。不知何时,翻墨黑云盖在他俩头顶,狂风簸荡,寒意围裹周身。仔细瞧来,他的笑容与独孤小刀颇为相似,只是更似敛牙收息的厉鬼。

王小元凝望着老人手中的绿竹棍,他觉得似是在哪儿见过此物,倒不是在恶人沟,而是在另一个遥远的过去。

农家子惊恐的话语回荡在耳边,那时他曾颤声反复地念道:这龙尾山被恶人沟与候天楼的恶鬼包围,教人插翅难逃。

风声悠远绵长,仿佛挟杂着纷飞雪片。王小元忽地打了个激灵,猛然醒悟,他在天山崖上见过这条长棍!只是那时这棍儿上并非泛着翠竹碧光,而是沾染着天山门弟子的血迹,洞穿了门生们的胴体。

漆黑的厉鬼仿若在雪幕一头遥眺着他,面上盖着黑漆漆的纱罗,手里提着根精铁长棍,棒头削尖,血迹斑驳。

霎时间,王小元醍醐灌顶。一切交织成网,连成可怖的绘卷。

为何会出现在这被山鬼和候天楼刺客重重包围的龙尾山。

为何对左三娘的死不问缘由。

为何他与金乌的行踪泄露,一举一动仿若尽在候天楼眼中。

如今这些问题都有了答案。

王小元抬头与竹老翁黑漆漆的两眼对视,一字一顿道。

“——候天楼的右护法,是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