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三十二)尘缘容易尽(第2/3页)

“阿凡…你是阿凡么?”

心忽而重重地在胸腔中撞动,每一下都似发出轰天巨响。玉乙未登时两眼骤缩,这响声似是盖过了鼎沸人声,在他耳旁蜂鸣不断。他缓慢地抬起了脖颈,抱着难以置信之情抬头望向街巷的另一端。视界忽而变得苍白,到处都白茫茫的一片,似是盖上了薄纱,可石巷里站着的那人却格外清晰。

那是个拄着灵寿木拐棍的老头儿,一身嘉兴缥青绢衫,额宽眼细,须发斑白,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见玉乙未怅然回望,他魔怔了似的将玉乙未从头至脚细细打量了一番,身上每一寸地方都仔细扫过,忽地神色激昂,将那拐棍往一抛,踉跄着走上前来,喃喃道:“你…你是阿凡。错不了,你是阿凡!”

这人是他爹。玉乙未惊恐万状,手足发冷,却似被钉在原处一般不能动弹。他脸上覆了丝蚕面,正恰将伤疤遮起,这副相貌又与原本的容颜有七成相似,竟被他爹一眼认出。

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他爹了。胥益老来得子,起先对他曾颇为宠爱,把他养成了一副怠懒性子;后来胥家衰微,他爹见他风流荒唐,怒其不争,这才将他扭送进天山门。在天山门的这段时日,玉乙未也只放过几回飞奴送信,父子俩已有数年未见。

玉乙未惶然摇头,后退一步:“我…我不是。”

胥益眼中疑窦之色未减,两眉一抖,几乎要潸然泪下:“你如何不是!虽然脸倒长得不大像了,但脚步、声音、神态倒是一模一样!”

老头儿颤巍巍地走上前来,伸手想把住他两肩,急切问道,“阿凡,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打从娘胎里出来,我便没少看你一眼!你小子怎么从天山里跑出来啦,剑法学得如何了?可有落下么?你又为何穿得一身褐衣,像个二流子般在街上踅?”

如今看来,胥益果真苍老得过分。脊背似被压弯了一般佝偻,岁月星霜积淀于他面上的深浅沟壑中,一头青丝也已化作斑白银发。

玉乙未望着他爹,只觉眼眶酸涩,如鲠在喉,无法应答。他如今已是候天楼刺客,正有倒悬之急,连叫一声自家爹都不成。在胥益热切目光中,他节节败退,惨白着脸往后退去。

“…我真不是,你认错了人,我不认得你!”

胥益痛心疾首,连声唤道,“阿凡!你装什么生分呢!还在生爹的气么?当年我是有些操之过急,一心要将你送入天山学剑,可着实也是为你着想。我不愿叫泉下的你娘失望,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要你成人成才,而不是看你浑浑噩噩,堕入邪道……”

眼见着白发苍苍的胥益步步紧逼,玉乙未连连摇头,颤抖着口唇无言以对,只觉心如刀割。他不能认自己是胥凡,他若是这时认了,只会害死他与他爹!

就在此时,他忽而瞥见石巷中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滑出两人。

那两人着一身平平无奇的褐布衣衫,眼里却寒光锃然。他们敛声息语地接近了老头儿,袖中露出漆黑锃亮的弩箭一角。玉乙未倏时心头狂震——那是奉命来清除门户的候天楼刺客,他们寻上了胥家,为的便是将天山门的“玉乙未”及其亲朋赶尽杀绝!

惊惧宛如狂潮,瞬时将他吞进惊涛骇浪之间。玉乙未头脑中一片空白:他是该扑上前去,与那两位刺客拼个鱼死网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爹被杀?

前者定会引得他身份败露,只要有一位刺客拉响喷花杆,所有刺客都将赶来此处,将整条长街化为血海。可他又怎能无力地看着他爹被杀?他入天山门习剑,虽不求出人头地,却也求不受人欺侮。后来剥下半张脸皮入了候天楼,也是想要护佑亲近之人,坐视不管可称得上过往的二十余年人生与努力皆付诸东流。

“阿凡,你怎么不说话,不看着我?是爹让你伤心了么?”胥益不安地打量着他,絮絮叨叨地念着些过往的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