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六十七)风雪共恓惶(第3/3页)

小元师弟。那个少女如此微笑着唤着他的名字。舠舟于太乙溪上微漾,划开万道涟漪。玉斜是他的师姐,从来冰清玉洁,哪怕是他看到她的最后一眼时,那浑身浴血的少女手里依然倔强地紧攥着忍冬刀。她绝不可能被群鬼玷污,哪怕是魂归黄泉,依然也如雪般清冷洁白。

“她…她没死!”

说书的吴先生手里一顿,杜梨木片儿收了声。酒肆里忽而鸦雀无声,针尖儿碰落在地上的声响仿佛都清晰可闻。乌压压的人头霎时往人群里撇去,数十道目光灼灼地落在一个跨着条凳儿的小仆役身上。

王小元吸着鼻子,腾地站起,眼眶里盈着一片汪汪的水。他连眼皮都不敢动一下,生怕立刻便会滚下豆大的泪珠来,即便如此他还是破天荒地扯开嗓子吼道:“她没死…她不会死的!”

“他娘的,又是这腌臜小子!”伙夫扯着他的衣袖,“坐下,又说些什么胡话呢!”

“师姐是顶顶厉害的人,天山门一定救得回她…”这时眼泪已先滚落了下来,王小元喘着粗气儿,茫然又悲戚地立在原处,口里呢喃着他自己都不曾理解的话语。

“就一段戏话而已,这小子急什么呢,连师姐都立马叫上了?”伙夫笑道。

“俺听闻候天楼里都是被收归的野鬼,不会罢,莫非你混去了候天楼里,也分得了一杯羹尝尝?”

“那姑娘的滋味如何,你来替吴先生说说?”

四周仿佛沸起蚊蝇似的非议,怀疑、讥刺、怒火、轻蔑,种种不怀好意的视线纷纷投来。这小子三番五次出来搅鬼碍着他们,早惹得众人不快。

王小元两拳攥紧,那股难按捺的寒凉与燥热之情交织盘升,仿若张了獠牙的毒蟒,一点点将心口刺穿咬噬。

他终于大吼一声,将身中淤塞已久的痛楚一气泄出,一反常态地扑上去便往那伙夫脸上来了一拳。

桌椅条凳霎时倾翻,白瓷灰陶碟儿脆脆的碎了一地,当啷作响。众人只见这小兔儿似的仆役猛地蹿起来,往个膀阔腰圆的汉子鼻梁上一捶,竟把那汉子打得鼻歪口斜,腾地飞起,撞落在一地碎木渣子里。

“我入他娘的眼!打人了!”一众伙夫抡着扁担起身,有些本是来蹭酒吃的地棍,也立马抓起棒槌握在手里。

王小元方才一时血涌上头,这才冲动之下出了拳。可现时却着实乱了套,酒肆里人头涌动,乱蚁似的朝他冲撞而来。吴先生赶忙撇了折扇过板石,缩进柳木台下蜷成一团。

那方才被打的伙夫两腿一蹬,顶着张青肿的脸跳起身来,两只铜铃似的眼圆睁,一把抄过斜倚在一旁的半截蒿子,对王小元勃然大怒道:“这呆屄大胆,还不快把脸伸过来给爷爷好打一顿?你打俺一拳,俺得还你十掌!先给俺跪着,道一轮歉再说!”

王小元却吸了吸鼻涕,也瞪着两眼摇头。他难得的显出一回性子,咬牙切齿道,“我偏不,该收回方才那些话的是你!不得如此诋毁天山门,你得给我、给逝去之人赔不是!”

“你娘狗入的,看老子不打死你!”伙夫吼道,蒿子已如雨般向这小仆役头顶落去,众人乘乱而上,一时间人声鼎沸,拳打脚踢木裂瓷碎声不绝于耳。

“行,来啊!”

王小元额边青筋微凸,两眼已是血红。

他心里仿佛已裂开一道深壑,此时浑身血性一起,几是声嘶力竭地冲着众人猝然暴喝道:“…有种便来打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