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六十三)风雪共恓惶(第3/5页)

玉求瑕默然而立,他嗅到了血的气息。自他身上流淌的、门生们身躯中流出的血液交织成河,而他站在一片血海中,茫然无措。

他不能杀人,这是玉白刀定下的规矩。若是身负罪业,心中定会有所动摇,心瘴会乘隙而入,玉女心法便是这样的法门。一旦杀人,他就再也使不得玉白刀法。左不正是想逼他杀人,废掉玉白刀客么?且以他如今这副浸毒之躯,出了第三刀定会如烟云破灭,元神受损,变成个痴呆半傻的废人。

玉求瑕心中正如乱麻一团,思绪纠葛不清。

“不必顾及我等,出刀罢……”有瘫软在血泊中、手脚被斩断的天山门弟子拼尽全力抬起头来,声嘶力竭道。他们嗓音发颤,泫然欲泣。“咱们也不求您多少…看在是同门的情分上……请…救天山门一回,门主…”

玉求瑕怔愣着失神。他知道这些门生原本出自世家,多少都有着副目中无人的性子。而如今这群傲气的门生哽咽着求他保住天山门,以残缺的身躯在地上艰辛顿首,卑躬屈节地求他保住此处。他一只觉得自己出身贫贱,虽守着玉白刀,却时常被人轻议。

这是弟子们第一回 叫他“门主”,真心实意地低头恳求他。在天山门习剑欢闹的时日仿佛已融入骨血,再分离不得。此处是他们的家,若无天山门,他们便再无归所。

有人拖着半截身子艰难地把剑握在手里,微弱地道:“放心罢,门主…咱们不会让您背上杀人的罪过…您尽管出刀…”他身躯腰侧裂开一道见骨伤口,显是活不长了,此时悲戚地笑了一声,将剑抵在喉间,“只有我自戕之罪,没有门主杀我等之过…!”

玉求瑕浑身一颤。他失神落魄地往雪地里迈出一步,血花却已先猝然飞溅开来。重伤的弟子们纷纷挣扎着把剑握在手里,用剑刃恶狠狠地刺透了自己的身子。霎时间天山崖上血水漫溅,像开了一地的火红花儿。

他们伤势极重,已无力回天。左不正立在他们瘫倒的身躯之中,兴许就是为了引玉求瑕下手残害同门。而如今他们用尽最后一口气了结性命,宁死也不愿任这蛇蝎心肠的女人玩弄。

“别…你们……”玉求瑕颤巍巍道。他惶然四顾,几近失明的两眼却看不清弟子们举剑自刎的身影。他的心在风雪里疏忽冷了下去,像被戳得千疮百孔,四处透风。

“门主,你一定想从这儿走脱出去罢,天山门留不住你…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厌弃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但是…最后再帮我们一次吧。”遍体鳞伤的女弟子勉强倚着云杉站起身来,灰褐的树皮上画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我在天山剑阵里拦过你两回…你不认得我,但所有天山门弟子都认得你。你是…天山门唯一的刀。”

似是有个声音在心底里呐喊。玉求瑕按住心口,怦怦的撞动令他心慌意乱。他知道若是再出一刀,依自己如今这副残破模样,恐怕会生死难明。

“我只能…出一刀。”玉求瑕在模糊的视界里看着垂死的弟子们,心中苦痛难平,轻声道。

“…一刀,足矣。玉戊子在此谢过您,多谢您愿意留守天山门这么多年。”那女弟子微微的笑了,把剑刃抵在喉间。

“无缘再会了,门主。”

“再见,师兄。”

他们不约而同地露出悲戚的笑容,这笑容下一刻便永远凝结在染血的面庞上。在左不正身边被挟俘的天山门弟子一个个拔剑自害。他们伤势甚重,又注定逃不过左不正魔掌,竟决绝地了断自身性命。霎时间风狂雪骤,血珠如雨飘,天山崖上流血飘丘。

玉求瑕呆呆地立了片刻,仿佛有霹雳似的剧痛直劈而下,把整颗心分成两截。痛苦在心中宛如野蔓滋生,他怔怔地望着雪地里模糊的血痕,忽而发现自己在栗栗颤抖。可他连一步都无法迈出,一相一味侵蚀脏腑,他的性命已如在风雨飘摇里的微弱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