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二十六)浮生万日苦(第2/3页)

玉乙未浑身一颤,抬手捂着被天山门生们打肿的面颊,想了想又补了只手遮着青肿额角,身子扭得油酥似的,可遮了一处便漏了另一处,足像只藏头不藏尾的条枝巨鸟。

他这番动作着实欲盖弥彰,事实上他捱了少说有两百脚的踢踹,身上那儿都肿出个馒头大的小包。玉丙子走到他跟前,挽起袍袖,神色说不准是认真还是天真,道:“若是下回有人再打你,喊我一声便成,我帮你赶跑!”

“不…不用。”

太丢人了。玉乙未只觉得自己该找个地缝把脑袋钻进去,今日先是遭门生们一顿痛打,再受到那冷面搭档的怜悯,如今就连矮他个脑袋的小师妹也拿可怜人的神色瞧他了。

他支吾着推搡玉丙子往正门处去,自己再孤伶伶地绕回栈房后,蹲在地上数了一阵爬蚁。后来总觉得这总归不算个事儿,鼓起勇气来攀到一旁的瓦檐上,慢吞吞而丧气地爬回屋里。

入房时他的脚勾着了窗棂,抱着仙桃格子的窗扇狼狈地滚入房里。正要灰头土脸地爬起身来时,一抬眼却见几个白袍玉冠的门生或立或坐,正歇在椅榻上候着他,面上带着不怀好意的恶笑。

玉乙未懵了头,问:“我…我走错房了?”

他瞧这房里一切陈列都似是出自他手笔,马凳下垫着只今早才脱下来的、皱巴巴的足衣,榻上衾被卷得腌萝卜叶子似的寒碜。门生们对视一眼,冷笑道:“没有没有,乙未大少爷,您来得正好。”

正阴阳怪气地说话间,已有人悄然绕到他身后,按着肩要他在轿凳上坐下。

玉乙未暗觉不妙,他往日也是苟且放浪过的,怎么瞧这架势都像要对他放刁把滥。因而门生们还未开口,他便脚底抹油似的三拜九叩起来,脑袋磕得楼板砰砰响:“各位大哥们,今儿是我没见识,不懂得规矩。往后你们说一句,我应三句,作牛作马,再不敢顶撞!”

今日嘲弄他的那门生自人群里走出,一脚踏在他弯低的颈上,硬是把他头颈踩得咯吱作响,冷笑道:

“谁不知道你玉乙未油嘴滑舌,说是一套做是一套?方才有执徐那小子拦着,还未打够你咱们便撒手了。现在给咱们抬起脸来,要爷给你好好掌嘴!”

自四方长老不再镇守天山门后,门中风气大不如前。玉甲辰终日不在,单凭玉斜一人难揽尽诸多琐事,因而往日那挨刑堂伺候惯的纨绔门生倒自在许多,也生出许多妖魔混事。

那门生的履底死死踏着脖颈,坚铁似的让玉乙未难以动弹。玉乙未讨好似的大嚷:“大哥,您不松脚,我如何给您掌嘴啊?”

门生冷笑,重复道:“给我抬脸!”

话虽如此,鞋履上的气力半分不减,似乎使出吃奶的劲道把他往地里踩践。玉乙未艰难抬头,马上被旁人揪着机会往面颊上踹,直揍了个鼻青脸肿,鼻血哗哗地流。

有人开始扒他衣服,摸他袖袋,仔细地翻找了一遍。又有人拉开柜屉子,掀被褥,摸地缝,将房中搜找过一轮。

玉乙未动着发肿的嘴唇嚷:“干啥呢?非礼还是抄家啊?”

门生们啪啪扇了他几耳光,打得两颊红肿火辣,如吃了满嘴番椒一般。有人道:“不记得?你先前欠了咱们一吊钱,今儿又丢了一吊,统共两吊,给咱们还来。”

似乎真有这么回事。玉乙未动着迟钝的脑瓜子,隐约想起以前偷溜下山门时正巧看见人斗蝈蝈,手痒押了两把,结果后来险些输得光腚跑。只是现在他身上真没钱了,榨百来回都挤不出一滴油水来,便索性躺平了让他们搜刮。

那嘲弄人的门生往他袖袋里一探,摸出一枚红线串的铜钱来。

“只有一文钱?你当真穷得紧。”

周遭人嫌弃地哈哈大笑,玉乙未却霎时哽住了喉头——那是玉执徐给他的辟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