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十七)心口最相违(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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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盖阖上了,幽黑的井里没一丝亮光。

四处都是浓得仿佛能拧出墨汁来的黑,伸手擦过井壁,只觉滑凉无缝,找不着巴着的缝隙。身子卷着阴森的风往下狂坠,王小元一颗心仿佛提到喉咙口,他想拉长手脚撑着井壁,却够不着另一头。

情急之下他抽了腰间的解腕刀,一刀刺进砖缝里,崩开一个裂口。汗水在颊旁一粒粒往下滚,挠得脸侧发痒。

王小元扒着砖缝略歇了口气,心如鼓点狂擂,这才后知后觉,那不是左三娘。假扮的金乌,混充三娘的女子,鸦雀般在房檐上栖身的刺客,这宅子里四处充斥着古怪。

他颤抖着摸出火折子,使劲儿吹着了。抬头一望,自己果真坠到了深处,离井口仿佛遥不可及。再往下望时,却听得汩汩水声,这井里水竟没枯,水面飘着密密黄花。四处仿佛氤氲着浓郁甜香,充塞鼻间,腻得教人发狂。

黄花藤…见了那黄花叶子,王小元一刹间打了个激灵,三魂七魄仿佛丢飞天外。

这是蛇天茶!

蛇天茶沾水即成剧毒。若他坠入水里,不慎呛上几口,那便是命丧黄泉的事儿。他以前听金乌说过这是毒草,此时一见心里发毛,如此多的蛇天茶,定是那与左三娘生得极像的刺客布下的。

王小元战战兢兢沿着井壁往上攀,壁苔生得厚,他总打滑,每用刀凿进砖缝、伸手攀一回都心惊肉跳。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许是两个时辰,兴许更久。有时脚下踏不稳,趔趄着又跌回底下,不知觉间指尖磨破了皮,还掀了几只指甲盖,他又痛又累,可一想到底下全是蛇天茶浸的毒水,只得硬着头皮爬。

兴许是闷得久了,脊背上蒙了层热汗,胸腹、手脚略略发痒,鼓噪心跳在耳边怦然回荡。王小元总算爬到井口,却忽地一激灵。

若是井口正有刺客伏击他呢?若他掀了井盖,便有十余柄剑捅来,可如何是好?

兵法有云:“守十不如攻一。”于是他深吸一口气,阖上两眼。井盖那头仿佛冒出几个森然身影。王小元在心底描摹他们形容身状,一刹间鼓足全身气力。

说着迟那时快,他脚尖猛地使力,往井壁重重踏去,同时另一脚勾上刀镡,将解腕刀从砖缝中踢出,抓在手里。屏息凝神的时候仅有一瞬,王小元挥手使出一刀,将井盖倏然劈裂。

可就在劈裂木盖的一刹,忽有一桶凉水迎面浇来!王小元挨实实地淋了个正着,呛着了好几口,咳得面红颈粗。

原来是那盖上置了只水桶,方才一刀之下竟被劈开。王小元狼狈地攀着井沿滚到地上,抹了几把脸,把那浓脂淡粉统统擦净了,余光却瞥见裂成两半儿的木桶里淌出一片水泊,水面上飘着密麻的黄花瓣。

霎时间,王小元面色煞白。

这也是…蛇天茶。他方才呛入的水里有蛇天茶!

有人故意将这盛着毒水的提桶置在此处,一是为了压实井盖,二是待他劈开时好打个措手不及。

心头仿佛倏然砸下一块巨石,王小元疯也似的赶忙把手指塞进口里,戳着喉咙口干呕,可只吐出几丝涎水。方才他下意识地咽了下去,如今不论是捶着肚腹,还是掐着脖颈,始终吐不出来。

天地仿佛在面前旋转摇曳,黑的,白的,蓝的,紫的,五色七彩仿若交融一体。仿佛一股热泉从脚底升起,灌入四肢百骸,顷刻间又好似群蚁噬咬,甜腻花香愈发娆媚浓厚。王小元愈发心悸,捂着胸口四处乱撞,仿佛如此便能将那左冲右突的滚热甩出一般。

若是颜九变在此,定会得意发笑。可惜有意害他的颜九变此时也失了算:这水并非蛇天茶所浸的毒水。

当初颜九变在九陇杀了采药的女孩儿阿药,将她所收草药取了来,并对着一柜的蛇天茶欣喜若狂。却不想阿药年幼体弱,不曾采得仅生在崖边的蛇天茶。木十一自然认得这是什么药草,却未加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