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十)龙蛇本难辨

自小到大,颜九变从未潜心练过一回内功。于齐省颜家而言,皮囊相貌为先,内里倒成了次末。即便是在候天楼,他也只练了手投机钻营的操弦术,气窍、劲诀一类一概不知。

他也曾想过模仿金五功夫,可惜偷看了五六年,都没分清金五常使的招式为何。黑衣罗刹是能仿百家兵刃的武学奇才,刀枪斧钺一日一换,功法更是看书卷一本改一回,其内功还打在阴气极盛的底子上,如何也仿不来。

因而当武盟盟主道出那话后,一刹间似有轰雷直在头顶炸开。颜九变木然呆坐着,如鲠在喉。

但听武无功低喝一声,出手迅捷如电,一掌掀起怒号狂风朝他袭来!桌凳瞬时四分五裂,碎为尘沙,脚下方木倾轧声大作,女侍们眼疾手快地抓住圆柱,方才不让自己被这掌风卷入。

迟疑仅在一瞬,候天楼刺客向来出入生死,颜九变也霎时回过神来,提身屏气,探出一掌,迎向武盟盟主。

武家内功刚劲强横至极,掌风劈头掀脸地盖来,仿若全身都要崩坼离析。他自知完全不是武无功对手,在双掌相触前的一瞬猛地调转腕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击上自己胸口。

转瞬间,颜九变身子凌空飞出,有如块破布般狠狠撞在漆墙边。

武盟盟主略微愣神,他本意是试探金乌身上功力几何,因而掌劲看着猛烈,实则是点到好处,收敛了气力,却不想能将颜九变击出几尺开外。

颜九变颤抖着起身,用衣袖捂着口咳喘。方才他故意打了自己一掌,逼着自己挨了些内伤,将喉口挤出的血沫染在袖上。

“武伯伯,对不住…我……实在接不得这掌。”

如今他瑟缩着垂头,扮得孱弱且惹人怜惜,只边咳边道:“咳…实不相瞒,我这几年遭了候天楼折腾,如今武功底子已坏,还身染奇毒,恐怕命不久矣……”

金乌与他的内功全然不在一个档次上。为了不教武无功在两掌相抵间察觉这一事实,颜九变只得出此下策。

武无功惊道:“你为何不先与我说!若是如此,伯伯又怎会这么粗心,要以掌风试你?”说着便腾地起身,忙去搀扶他。

颜九变扶着藤椅坐下,白着一张脸,装得水一般柔弱依顺。他生得与金乌面目极像,因而武无功只心急如焚,温了些茶递给他吃,又要了件紫貂披袄仔细地围在身上。

待看颜九变脸色似是稍有和缓,武无功忙问。“侄儿,方才你说‘身染奇毒’是何意?”

自己情急之下竟将金乌的事儿搬套了些来。颜九变心里咯噔一下,旋即在面上绽开虚弱笑意。

“伯伯有所不知,这候天楼里原有个叫‘左三娘’的人物,是楼主左不正的季妹。此人最爱用毒,当初是她将我折磨一番,下了个叫‘一相一味’的剧毒。”

颜九变微垂了眼,弱不禁风地往披袄里缩了缩手。“我遭这毒两年,六腑几已糜烂成血浆,日日痛不欲生,恨不得早些了结自己性命。”

这番话说得武盟盟主神色凝重沉痛,语毕更是唏嘘不已。武无功又怒又叹:“怎会如此!候天楼其罪当诛,那叫左三娘的女子也着实歹毒可恶!竟教你受苦至此,待捉来了,不将她心肝脾肺一同取了,实在难雪此恨!”

如此一来,即便左三娘使出千方百计走脱,说不准能借武盟之力顺带除去。

颜九变正兀自得意,忽听武无功痛心道。“侄儿,我虽只有些三脚猫功夫,却也略通医理。不如教我先观过你脉象,再请些大夫开几剂药汤温养身子,这样如何?”

还未及他反应过来,武无功已一下探入披袄中,捉住他手腕,三指贴在脉上细细听察起来!

就在那瞬间,颜九变又是心头一悬。

无病之人怎冒仿得有恙者?果不其然,手指搭上他腕脉片刻,武无功立时眉头紧蹙,疑窦之色顿显。“侄儿,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