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三十四)年少意疏狂(第3/4页)

但见一枚白瓷片插在他胸口处,釉白的残缘泛着落霜似的寒芒。

原来丹烙在落下沟穴前就已暗中使力,将那瓷片弹入他心口。

金五望了眼插在胸口上的瓷片,道,“没事。”他将黑衫一扯,露出底下发亮的环锁铠,瓷片正卡在铁环间。他淡淡一笑,“耍偷袭的人,总该有备无患。”

自与破戒僧交手以来,他谨慎了许多。别的候天楼刺客都爱轻身而行,悄无声息,可这人却偏要将自己装成只铁桶,衣下常藏着一身锃亮链甲。

张权却慌忙摇头,面色煞白,忙不迭嚷道:“你…你身后……”

见他俩丧魂落魄,金五只觉奇怪,却猝然醒悟。可未及他的手搭上猎刀柄,却忽觉一阵剧痛自后心处传来。

刹那间罗刹鬼只觉得彻骨冰寒,刀刃削铁如泥,将后心的薄甲轻易劈断,在血肉间搅弄。

是玉求瑕在身后刺了他一刀!

那是他的天雨铁刀,先前从岩穴中坠落时他将这把刀丢给了那人。而现在这把刀反自身后送来,刺穿了他的身子。

先前昏聩过去的玉白刀客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玉求瑕还阖着眼,不省人事,几条钻骨虫分明缠在他腕节处,将手与刀缠作一块儿。

金五踉跄了几步,硬是挣离了那刀刃。

他想,自己怎么就这么笨呢。丹烙一定知道他不会对要护着的人疑心,于是放了长虫来操使玉求瑕,而他也着实不会将要害在这人面前藏起,反挨了玉求瑕一刀。

金五咬着牙关回身,使尽气力拔出猎刀,一刀斩断了缠在玉求瑕周身的钻骨虫。

他捂着胸口,茫然地望着依旧昏迷不醒的玉求瑕,望着那人惨白如雪、面无血色的脸庞。他小心地呼了口气,随后如断了线的纸鸢般落下。

狼头刀当啷一声在地上滚了几圜,微弧的刃身在寒风里扬起锋利的银光,仿佛丹烙惨笑时勾起的嘴角。

——

摇橹咿哑,江风寒凉。

玉求瑕悠悠转醒,第一眼望见了灰暗的屋棚顶。芦苇扎着的船篷隙里夹着一片明净的天,与白茫的江面朦胧相吻,风飕飕地从棚洞里涌来,又如流水般飞流而去,空余一片轻寒。他躺在木板上,身上血衣已除去,换了件干净袍子。

他呼了口气,知道自己还活着,动了动手脚,发现骨头又碎成一截截儿的了。玉白刀第三刀虽惊天动地,却也摧骨乱神,免不了伤筋动骨。然后他开始在心里对自己发问:

“我是谁?”

“王小元,玉求瑕,恶人沟的小混子,天山门的玉白刀客。”他自问自答。

接着他又努力地想:“我要找谁?”

脑海中一片昏沌,他心急如焚,搜肠刮肚,总算自记忆的角落里把那人名字拾起:“金乌,对了,要找的人是金乌。是我的少爷,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每回出罢第三刀,他都得仔仔细细地将往昔细数一回,可每回总觉得心中空落,似是忘却不少往事,就如摔破的壶瓶,打碎后再拼起,总免不了少上零星些许。就这样他一点点忘却了过往,忘记了自己是谁,为何而生,又将往何去。

他忽而有些难过,心口沉闷,仿佛做错了什么事。

刀鲚似的船头上坐着个苍老的白衣人影,脊背佝偻,在雾水里朦朦胧胧,犹如硕大而沉默的磐石。

那是东青长老,他怀中抱剑,手里牵杆,鱼卡在澄明似镜的江水中画出细小涟漪。玉东青头也未回,沙哑地开口道。

“醒啦。”

玉求瑕浑身剧痛,动弹不得,索性把眼重新阖上,恰到好处地发出了熟睡的鼾声。

玉东青自言自语道:“嗯?怎地没醒?不管啦,趁这小子酣然入睡,把他身上盘缠扒了,再踢到江里喂鱼。天大地大,无人知晓。”说着这老头儿放了钓竿,转身迈入屋棚,擒住玉求瑕的靴帮子就要往外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