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三十)年少意疏狂(第2/3页)

金五回过眼来,却缄口不言。他沉默了许久,方才定定地望着玉求瑕,两眼蒙在阴翳里,像两潭染墨的浊水。

罗刹鬼缓慢地开口,每个字都似是重逾千斤。

他问:“我是谁?”

刹那间,岩洞中风狂雨骤。风是笋羽破空掀起的烈风,雨是迎头盖脸的铁镞。一只只木鸢将身上连弩发狂似的倾泻而来,然后轻飘飘地在绷断的银线处坠下,在地里四分五裂,木壳子弹跳着打转,仿佛溅起了水花。

金五抬手飞掷,如散花般投出十数枚圆棋!每一枚都似是长了眼睛,轻灵矫捷地铩落飞啸的铁箭。

料是玉白刀客时常在江湖间游荡,纵览千帆万人,却也未曾见过如此利落高绝的暗器手法。看似漫不经心,可指尖上弹出的飞棋却各分东西,与每一箭毫厘不差。

“五心之技?”玉求瑕一面用刀斩落飞箭,居然还有闲情一面来望向他家少爷。

这法门与玉女心法截然不同,甚而可谓背道而驰。玉白刀需专心一意,心无二用,将全神凝贯于刀口。可五心之技却是将心分数处,处处留神。这法子先是习一心二用,用石子分打二处,后来便是三心、四心,五心为最。

传闻国手过文年是五心之人,可玉求瑕今日还是第一回 见到活生生的五心法门。

黑衣罗刹没答话。玉求瑕有所不知,候天楼各部前十皆不是按功法气力排列,毕竟能跻身前十之人各有所长,有时倒也难较高下。正如颜九变为水部之首外,“金五”的“五”字倒不是指他排第五,而指的便是这五心之技。

罗刹鬼想了想,还是闷闷地道:“听过四心么?”

玉求瑕见他终于肯与自己搭话,忙道:“我去青沟禅院耍过,听那儿的堂头说,佛有四心照拂于人,便是那悲无量心,慈无量心,喜无量心,舍无量心。”

金五手里捏着黑棋,头却微微往下埋了一些。

“五心是‘四心外一心’,可五心却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杀人。”

话音落毕,又是数子纷飞而出。罗刹分起心来却丝毫不乱,看似散乱地弹出数子,却可在箭雨中无拘无缚地穿梭。

幽暗的天光里,他的脸色格外煞白。不知怎的,玉求瑕觉得他像是倏然间被掏去了脏腑,如同一具失了生气的空壳。往事如狂风骤雪般在脑海中回转,金五愈发心冷,只觉眼前晦暗一片,若说先前他还能无所挂念,现在可真便是寸步难行。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怔然地望着箭雨飞来的天顶,忽而想沐浴在这森冷的箭光里,教铁箭刺穿胸膛,攫去性命,如此便不用烦心于他究竟是候天楼的黑衣罗刹,还是在嘉定无忧无虑过活的那个小少年。

玉求瑕的声音似是从远方传来,却带着几分欣喜:“洞口在那儿!”

木鸢似云般翻涌,竟渐渐四散分逃,露出通向穹顶的小口。丹烙的毒虫虽咬断了银线,可棋位终归是对的。

白衣刀客踏着落石迫不及待地跑了两步,回首一看,却见罗刹鬼木然地站在箭雨里,棋子自指尖滑落,滚了一地。有铁箭疾射而来,他也不避,任箭锋在面上、臂侧擦出血痕。

金五望着他,居然难得的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生硬之极,一个本该是要哭的人,笑起来定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你走罢。”

“那你呢?”

“我就在这儿,哪里也不去。”金五的目光发颤了片刻。

玉求瑕紧蹙着眉头,“为何?少爷,出口就在那儿呀,你只消迈几步,后半辈子依旧能好吃好喝,过得舒舒坦坦,而不是尸骨在这儿挨老虫子啃。”

他像连珠炮般吐了一连串话,心里却慌得七上八下。金五的神色宁静而木然,但玉求瑕却觉得这人内里有只凶兽在横冲直撞,直将脏腑撕扯得鲜血淋漓,仿佛连最后一丝生气都已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