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二十)年少意疏狂(第3/4页)

可他耳朵却灵得很,左三娘还未进门,他已握住了枕旁短刀的皮鞘,听得来人是她后又悄然将刀放回。

三娘走过来摸了摸他额头,滚烫如烙铁,似是要将手指灼伤。金五眯着眼看她,又往绸衾里缩了一缩。

“五哥哥,你好些了么?”她轻声问道。

金五身上发了些汗,却依然如坠冰窖,不自觉裹紧了薄衾。病来山倒,病去抽丝,他忙活厮杀了两年,没一日歇过,却在这时支持不住了。兴许是都合台铁骑的弯刀太重,打裂了他骨头的缘故,又或许是那杀千刀的春宵散要病魔有隙可乘。

“好了。”他病恹恹地道,抬起的半边脑袋却又落了回去,一时半会还真不想从柔软的衾被里钻出来。罗刹鬼不惧天怕地,却畏寒得紧。明明外头该是春光盎然,他却总觉得这房里如临寒冬。

“待煎好了药,我再给你拿来。”

“别…”金五难得的吞吞吐吐,他想了想,“你要端药过来,我……”他想了半晌,硬是没想出能怎么威胁她。

左三娘的方子硬是要他喝吐了几回,不是苦得发咸,便是饮罢昏昏欲睡,惊梦流连。他倒忘了这妮子走的是以毒攻毒的路子,灌到他嘴里的都是些烈毒。

三娘可老不高兴:“你不怕伤,不畏死,倒怕喝药?”

金五说。“…我怕折腾。”

他俩四目相对,瞪了对方好一会儿。三娘戳着他鼻尖道:“伤好前不许动!别理水九,他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许翻身,会压到骨头。药全都得喝掉,不许倒进渠子里!”她扳着指头,苦恼地思来想去,“还有,还有……”

她正想着,金五已经将自己裹成一团,挪到墙边香甜地呼呼大睡起来,似是丝毫不把她放眼里。三娘气极,伸手要去扯他衾被,却又被他骨碌碌地躲开,饶是捉不着。待这女孩闷着气走了,他才从帐子间探出头来,又很快缩了回去,在床上懒洋洋地卧着。

三娘出了门,踏进廊子里,几个黑衣刺客从檐上轻声翻下来,跪在她面前,恭敬地禀报道。“三小姐,前后院皆搜了一趟,依旧寻不到玉白刀客行踪。”

“找!翻了地皮也得把他给找出来!”三娘挥手,“报喜不报忧,没寻到前你们都别想歇着!”

院中动静喧杂,像掀了天盖。但金五神倦眼乏,眼皮渐重。莞香微凉,像层薄绢轻柔地覆在身上,要将他裹进梦里。他这段时日昏昏醒醒,三娘的药让他时常发梦,有时是春深似海,转眼却是凄风苦雨。

他有些昏沌,常分不清是醒是睡。时而望见自己倚在男人坚实的怀中,临溪游蹄观海棠,一日赏尽蜀中花;时而是碧眼朱唇的娇俏女人与他练刀,光影交织,如骤雨狂泻,他丢了刀不想再练,她便挤眉弄眼,嘲弄一番。

太远了,这些如画的光景已离他太远,遥不可及。金五呆呆地望着那些影绰朦胧的身影,眼睛忽而有些发涩。但他哭不出来,因为血可流,泪却不能落。转瞬间唯有彻骨冰寒将他紧紧裹覆。

半梦半醒间,似是有人在低声唤他名字,又来轻轻推搡他。“少爷,少爷。”

金五发着热,烧得有些稀里糊涂,他又往墙边蜷了一点儿,可有只手摸到了他额上,冰冰凉凉,像玉石般,惹得他颤了一下。那模糊的声音道,“我忘啦,你怕冷。”说着便垂下手来。

“……三娘?”

刺客打了个激灵,好不容易撑开了眼缝,目光往房里扫了一周,可四周空落,一个人影也无。金五伸手摸了摸疼痛欲裂的头,额上仍留着冰凉触感,又哑着嗓子唤了一声,“水九?”

左三娘有时会前来送汤药。有几次伤得重了,是颜九变替他换了血衣,裹上细布。可现在眼前却空无一人,只闻得水沉香在房中漫散,如凉风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