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七)桃李醉红妆(第2/3页)

话音未落,剑影已飘然而至,众弟子一息同心,按四象八卦而走。千百把剑如潮起潮落,纷至沓来,削风斩雪。先抵过一剑,另一剑又猝不及防地刺来,圆阵似鲸口,寒刃如涌浪,四面八方尽是透骨剑光。

玉求瑕东逃西蹿,竟也在剑阵里如游鱼般自在。他记得这阵法,若不想被千百剑鲸吞,便要逆势而行,溯游而上。四周弟子见数剑不中,心里愈发急乱,这一乱便现出破绽。

于是他用苇刀招架几番,便机灵地闪进两仪交界,七星灯前,出刀挥向东青长老。东青忿气上涌,龙纹剑如狂涛骇浪般卷来。但他却丝毫不惧,玉东青瞧他练了五年刀,他也看玉东青使了五年剑,彼此间熟稔得很。

“献丑了,”玉求瑕说,“——第一刀,完璧无暇!”

他手腕翻转,刀光上下旋了一周,竟完数将密如骤雨的剑刃接下。其身法正是玉女心法中“燕穿云”一式,身姿若惊鸿白练,柔韧得连女子都逊色几分。第一刀虽是守式,但刀风却似鲸波鼍浪,惊起一地白雪。

刹那间四方雪溅,横扫千人,生生断了金罡阵八宫。

他这一刀出尽,众人看得目瞪口哆,禹步错乱,更有甚者弃剑而逃。玉东青见他不过数息便闯进剑阵中宫,心绪不免纷乱,破口大骂:“哪个浑球放他出来的!”

玉求瑕笑道:“在下自己出来的。天下第一可不能被区区一把挂锁拦下。”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玉甲辰、玉乙未的事暂且瞒下。

东青长老怒极反笑:“你出了第一刀,很好。因为你只能出三刀,一刀为守,圆融极意。二刀为攻,血溅河山。天山门门规为令,不得伤同门弟子,你再也出不得刀!”

纵使玉求瑕先前屡破门规,往山门外跑,但比起伤人而言都不算得大过。

玉求瑕皱眉:“门规由谁而定?”

“先人,祖宗,曾执掌玉白刀之人。”

“那也是人。”玉求瑕说,“在下知道规矩向来是人定的。但为何海可枯,石可烂,规矩却不能变?”

他将苇刀重重插在雪里,背手朗声发问:“还是在下不够强,胜不过历任玉白刀主,纵使身居门主之位,也变不得这规矩?”

雪像柳絮般纷扬而下,落在笠沿与肩头,却似是凉到了他心底里。西巽长老先前用宽板抽在身上的伤还未愈,像被火灼似的疼,他望着茫茫雪原,觉得举步维艰。

出乎意料的是,东青长老看上去似乎瞬时苍老了许多,面上刻着的皱纹愈发深邃,像泥墙上斑驳的裂缝。他呼出一口浊气,仰天叹道:“错啦,孩子。不是不够强,而是你太强。”

“你可知出了山门,下了天梯后,有多少虎狼之辈觊觎着天下第一的性命?隐于乱世,安稳度余生,这是千万人求而不得之事。规矩是在护着你,不是在害你。”

玉东青接着叹气,一声接一声,嘴边冒起白气:“玉白刀传十数代,无一代能善终,不是被暗箭穿心,奇毒蚀骨,便是遭乱刀斩死,曝尸荒野。你说这是为何?入了乱世,便再也脱不开身;有了俗情,犹如缚千钧枷锁。我见了你师傅…你义娘如此,你…你也要像她那般死无葬所么?”

白衣刀客望着持剑的老者,玉东青干干瘪瘪的,像个晒久失水的萝卜,皱巴巴地缩在中宫位里,看起来瘦小孱弱,透着股说不出的凄凉。

七年前东青长老常使着一双粗糙而布满剑茧的手狠狠抽打自己,骂他意气不合,下盘不稳,现在这老头儿的手却缠着布条,剑柄的缠绳磨得这把老骨头几乎提不起剑来。雪天凉冻,然而玉东青还会在雪地里点着七星灯等他,哆嗦着老寒腿一等就是几个时辰。

他眨着眼,忽而有些茫然了。天山门确实需要玉白刀,他若是走了,谁来镇守天山门?东青长老说得对,于情于理,他都应留在天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