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四十)一心付一人(第2/3页)

两人对坐许久,一时缄默无言,只听得外头风雪扑簌声。

“唉,得与天下第一的刀客交手,确是一阵幸事。只可惜玉白刀客向来不出天山门一步,我这刀痴儿也只能另择他人。”独孤小刀摇头叹道,忽而看向金五,“……你是候天楼的恶鬼。”

黑衣少年闭了眼,道:“是。”

他此时摘了面具,黯淡的天光映在侧边脸上,宛如镶了道瓷白的边儿。他的五官轮廓分明,皮肤苍白,像由利刀雕出、未磨平棱角锐气的璞玉。独孤小刀望着他发丝间时睁时阖的双眼,宛若两汪深幽碧潭,正似佛画里的碧眼罗刹。

而他眼下有一道刀疤,看着狭长狰狞,为此人平添了几分戾气。

独孤小刀忽地两目圆睁。“罢了,恶鬼如何,菩萨又如何?我独孤氏向来只看刀,若是刀使得好,就是要取老朽这心头热血也无妨!”他直起身来,定定地看着金五道,“老朽还欠北派人情,得前去还清,与你论刀之事暂且一搁。若是出了此洞,你又要去往何处?”

金五想了想,自己说不准过阵子就得被左不正抓回去,便道,“在候天楼。”他这辈子是逃不出候天楼了。

“候天楼…候天楼么,群鬼聚集之处,丧家犬徘徊之所。”独孤小刀发出嘶哑笑声,“不赖,倒也不赖。如此便说定了。”

“说定…什么?”

“论刀之事。”老者咧嘴一笑,“你熟知各流兵刃,我又怎能放过如此好手?若不与你刀刃相接,这朽老之躯可不肯入寿枋。”

金五搓着圆石子儿,漫不经心地说:“随意。记得带刀就成。”

他想:难不成这老头还真会去候天楼寻他?他是对干戈动武颇无所谓,若是独孤小刀找上门来倒还可以一同论刀消磨时光。左不正像养画眉雀儿般用镣铐监笼锁着他,因此他可闲得发慌,仿佛不做些事就要平白虚度年华似的。

突然之间,洞外传来脚步声。

那是革靴踩在雪上的声音,咯吱作响,像稻壳轻缓剥落般。独孤小刀的耳朵听到了这声音,手中的铁刃倏地握紧,折射出杀意的寒芒。他猜此人自胡地而来,只有常在雪里走的人才会用革履护足,但他又觉得此人粗枝大叶,连足音也不知收敛。

金五听到这声音却舒了口气,他拄着刀站起。“我该走了。”

“来人古怪。这山崖险峭,若无上乘轻功,怎地能安然落在外头狭径处?”独孤小刀皱眉。“足音不掩,不知其心机深浅,有意还是无意。究竟是谁?”

“不过是个呆子。”金五说,提着刀转身。“你若想知道他的名字,昨日我在洞里头凿的石牌上有。”

独孤小刀回头,只见石径深处胡乱堆着个土礨,上头插着块方石,那是昨日金五闲着无事堆着玩儿的,说是若上不了崖壁在此处等死,不如先给自己立块碑。老人觉得新奇,倒也未曾管过他举动。

此时定睛一看,只见那方石上以刀刻着几个字儿:玉求瑕。

……

王小元自梦里惊醒。

他一睁眼,便魔怔似的扑到那墓前,解了腰里搭扣把刀抽出。他将束发的白缎一抽,寻了块薄石与刀鞘一齐绑了,开始刨起了那土石堆。发劲挖了几下后,他索性伸手去拨土泥。

心里似是被挖去一块儿,空落落的。发冢开棺有违律令人伦,王小元明白这点,可扒着土的手却停不下来。他总觉得这里有什么他落下的物事,被掩在地里。

忽然间,他的指尖触到了硬物。

王小元抽着凉气将那物事擦了擦,他的指甲全拗了,钻心的疼,血滴在土里,落在那硬物上。王小元发现那是个漆木衣箱,上边雕着喜鹊儿和梅枝,金红的漆已经剥落了,只余坑洼的梅形。他的脸像烧起似的红,因为箱头还刻着个双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