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十三)流芳易成伤(第2/4页)

此时金五已有些乏了。他的心鼓动得厉害,头却不住发昏,眼前一闪一闪地看不清物事。兴许是血苦实的功效要过了,或是他流的血实在太多,黑白无常急着来索命。

但他知道自己还死不成。

因为四年来他数度想死,每一回都被拉了回来。若不是阎王看不上他,那便是左不正神通广大,让他吊在阴阳两界边上求死不得。活着对金五来说不过是一呼一吸的乏味事儿,唯有在握着刀时他才猛然觉得自己活着不仅是在呼吸,而是真真切切地立在这世间。

还有几刀?

头脑犹如挤塞了满当卵石,沉重欲坠,金五想了好一会儿才算出还有一百二十刀。他最烦算数,也不喜欢算学,小时候他娘以为他从书院里跑出来是怕背四书五经,便聘了个民间算学的师傅教他,敢逃课便要打得他哇哇直叫。殊不知他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早已将经卷读得熟透,不屑再去碰书。

可他已经记不清往事了。兴许是左不正给他下了太多药,明明有过目不忘之才,他现在却连自己的名姓都记不得,爹娘也只在心里有个模糊的影子。

越是死到临头便越会胡思乱想,金五猛地甩了甩头,吼道:“还有一百二十刀!”

破戒僧的手也在微微发颤,虽说出尽三百刀于他而言也并非易事,但他看出黑衣罗刹已是强弩之末,便笑道:“你还剩下什么?你要用什么来接下愚的刀?”

金五两手已废,若是再接一百刀,恐怕连衔着刀的口舌都会溃烂。

可他已豁出命去了。一个时辰以内,他便会因血苦实七窍流血而死,此时再管不得身躯完好。

还剩下什么?

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从一开始便是一无所有。神智由不得他,这条命也由不得他。

所以他没有自己的东西。他所拥有的都是借来的、偷来的、抢来的。

黑衣罗刹暴喝:“用百家兵刃!”

两年前他入过醉春园藏书阁,将红烛夫人所藏卷籍阅尽。明红烛原是红倌出身,风华绝代,也算得一位生性风流的女子。她曾有过多少枕边人,藏书阁里便有多少本武林秘籍。而阁中有多少秘籍,金五便能使多少功夫。

于是他决定在这最后关头毫无保留、倾尽所有,将他观阅过的功法尽数使出。

“看刀!”金五吼道。这一刀使的是北派乱山刀,亮白刀刃如河带断岸分石,刀风呼啸如山壁崩裂,青林伐倒。

接踵而至的是相知剑!他将刀作剑使,剑如夜雨飘零,正是中州钱家钱仙儿得意绝技,但见剑锋轻盈飘远,似取九重桃红李白,化来春风细雨。

浑脱剑紧随其后。这是公孙氏家传剑舞,浏漓顿挫,少陵野老有诗云:“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苗寨避水枪,四十九太清剑,擎风掌,天穿剑,金光琉璃身…转眼间黑衣罗刹已使出数种功法,且不论这等正派功法,乃至红烛功、鹤形步这等旁门左道他也使得娴熟。

破戒僧只觉此人忽地攻势大转,锋芒毕露,又见他招式多如繁星,让人目不暇接。前一招方才出到一半,后招便已翩然接上,圆转灵通,不着痕迹。

演心双目圆瞪:“招式虽多,可惜都太浅!”

当施展到二百刀时,两人已气力渐尽。破戒僧持刀链的两手抖颤,佛手相撞,当啷作响。金五毕竟是重伤在身,虽招招有异,却再无摧天撼地的气势,光是立在莲花灯上都已竭尽全力。

此时有僧人与刺客跳下池来,似要在他们的战局里掺入一脚。两人同时喝退旁人,黑衣罗刹刀意激荡,逼退前来僧众。演心金链扫出,瞬时扫得数名刺客肚破肠流。

先前正怔神望着他们二人的金十八忽道:“…少楼主的刀断了。”

那柳叶刀不过是金五随手拾来,实在抵不过演心宝链,重击之下瞬时化为齑粉。可金五倦乏至极,再也没气力跃出池来再取一把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