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初冬, 水镇阴雨绵绵数天,冷风寒彻入骨。

季风铃一身旗袍,外衫罩着一件雪白的绒毛垂着丝绦的外衣, 她打了一柄伞, 沿着早就看过许多次的路面一直走。

褚风每次离开李家,都会沿着这条路回家,她总是高高兴兴的来, 再高高兴兴的回, 季风铃总在暗处观察她。

褚家比想象中要破,破墙是才补的,墙根是泥砌的, 一遇大水门前就是混浊发黄的泥浆。

木门上的门闩被拨响, 季风铃紧捏住伞柄, 望着门口。

褚秋一愣,面前站着个像从天上下来的人, 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

季风铃:“我……”

褚秋不确定的问:“是季小姐吧?”

季风铃点头,轻轻一笑。

褚秋推门把季风铃带进屋, 天冷了,屋里烧着炕,褚秋扶着肚子坐上去, 回头时发现季风铃还撑着伞站在门口。

褚秋替季风铃收了伞,将伞立在门框, 把人领进屋里。

褚秋:“我经常听小风说起你,虽然没见过, 但觉得小风说的就是你。”

季风铃一愣。

褚秋:“小姐喝水吗?”

季风铃紧张的拉拽旗袍,揩掉手上的湿痕,接过褚秋递过来的碗。

褚秋捧着一个破口的瓷碗, 给季风铃用的是边缘规整的好碗,她打量这个大小姐,想起褚风说的,画里的人出了画,袅袅婷婷站在她面前。

“下大雨了,我找不到小风,想去把屋后面的木材收起来。”褚秋望着阴沉的天说。

季风铃放下碗,拉拉褚秋的袖子,摇摇头又指着她的肚子。

褚秋微惊,“你看得出来?”

季风铃抿着颊边的梨涡,低头笑了笑。

褚秋笑容温柔的问她:“季小姐多大了?”

窗棂滴水,季风铃用手指接过一滴,在桌上写下十七。

褚秋笑容温柔,静静陪着她,从堂屋拿了毛织坐在桌边看雨织衣服。

毛衣打的领口偏大了,看起来不像是给小孩子穿的,季风铃盯着一直看。

褚秋笑着说:“是给小风织的,这丫头怕冷,不给织毛衣,入冬就要钻进我的被窝。”

季风铃听得一愣。

褚秋抿着嘴角,双眼蓄着光,星点闪烁着,说:“她今年说不要了,要把新衣服留给小侄儿。”

季风铃将旗袍拉皱,嗓子干涩吞咽一口清水都觉艰难。

褚秋想起褚风蜷在自己被窝里,嬉皮笑脸说怕冷,她失笑道:“冬天雷雨多,那么大的人了,还能怕打雷下雨?我知道,她是想阿爸阿妈了……”

“季小姐?季小姐!”

季风铃被轻摇两下怔然回神,才发觉褚秋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

季风铃摇头,雨小了,她站起来笑着和褚秋道别。

褚秋:“雨太大了,再坐会吧,小风回来我让她送你。”

季风铃摇头,撑开伞,径直走向门口。

褚风回来了,她浑身淋湿了,担子两端是湿了水的干草。

季风铃愣在门槛处,两人相视缄默。

胆怯、顾虑、愤恨,褚风品不清楚自己的情绪。

“让开。”褚风冷冷的说。

季风铃举着伞柄,脚步急促跑下来,把伞全遮在褚风的头顶。

“我不要!”褚风说,挑着重重的扁担闯进了门。

季风铃抿紧唇,旗袍的裙边沾着黄泥水,伶仃立在风雨里。

褚风太阳穴轻微鼓胀,她心软了,卸下担子,冲褚秋说了一声,走出来闷头说:“我送你回去。”

季风铃要把伞给她,褚风转身回去取了蓑衣和斗笠。

褚风:“会穿吗?”

季风铃轻轻摇头。

褚风一把把她扯进门廊下,动作粗暴的给她戴上斗笠和蓑衣,摸到季风铃冰冷的手,她不自觉生气,说:“穿成这样……”

季风铃反手轻捏她的指尖,一瞬间便松开。

天边是斜织的细雨,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在田间的地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