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第4/6页)

“吃可以,我请客。”

“行呀。反正我们搞物理的也穷,软饭都吃习惯了……”

“噗——”我忍不住笑了。

我们随便找了一个摊位,板凳有点脏,我刚要坐下,艾松拦住我,用餐巾纸擦了擦凳子。他要了一瓶啤酒,点了十串羊肉串,我点了一碟子的烤素食:豆干、玉米、土豆、菠菜。我们都强调要“加辣”。

艾松和我一样,无辣不欢,越辣越好。

“你不是北京人吗?”我问。

艾松长得不大像北方人,他的口音倒是标准的普通话。

“我是成都人,在北京上大学。我爸妈都是成都人。成都人聚在一起,就喜欢干四件事儿——”

“哪四件事儿?”

“吃点麻辣烫、搓点小麻将、看点歪录相、谈点花姑娘。”他用成都话说,软软的,怪搞笑。

“难怪你坚持独身主义,一辈子没人管你,可以一辈子玩下去。”

“是啊。这是个很好的生活方式,建议你试试。”

“可是,”我咬了一口豆腐,问了一个实质性的问题,“生理问题怎么解决?”

他正喝啤酒,差点喷掉:“生理问题?”

“就是……嗯,那个?”

“那个?哦——那个。为了坚守这种生活方式,只好牺牲掉啦。就像你为了吃素,就得牺牲掉肉菜一样啊。”

轮到我噎住了:“这个……容易吗?”

“不容易……,但可以克服,凡是困难,克服克服就没了,对吧?”

“是不是因为你们学物理的,没什么机会遇到合适的女生?”

“这倒是真话。物理系的女生不多,如果有的话都特别横,就是横,也早被人抢光了。”

“像你这样杰出的也没抢到一个?”

“我在高中的时候就被女生抢走了。”

奇怪了,我说:“这么说来,你有过女朋友?”

“嗯。”他说,“我是和我的女朋友一起出国的,我学物理,她学生物,我们都是博士。过了一年,她爱上了别人。为了嫁给他,把我们的孩子都打掉了。”

他的表情很淡,好像在开玩笑,我愣了愣,说:“怎么会这样?你们谈了多久?”

“八年,从高中开始。”他喝了一大口啤酒,“八年抗战,毁于一旦。”

“那你还这么乐?”我有点佩服他了。

“我不乐怎么办,跳楼啊?投江啊?”

“唉,艾松,我觉得咱们得握握手。”我真地伸出手给他握了握。

“怎么,你也被人甩了吗?”

“到目前为止,算是吧。正在over中。”

“吃东西吧。”他说,“感情的事儿没法劝,你尽量把感觉器官转移到嘴上就可以了。”

“你是说饮食疗法?”

“对。推荐你一种食品,专治失恋的。”

“什么食品?”

“牛肉干。”他说,“真的,那东西吃起来特别咬牙切齿——有一种‘壮志饥餐胡虏肉’的感觉。不信你试试,我向很多人推荐过。”

我大笑。

吃了近一个小时,艾松送我到公寓的门口。我对他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

我掏钥匙,转身开门,艾松忽然说:“周六我们所有个聚餐会,不少专家要来,很多家属也参加,为了不让工会主席关心我,你能不能替我cover一下?”

我觉得,这个要求挺合理,也许将来我也需要他的cover。

“行啊。”

我住的公寓旁边有一颗巨大的梧桐树。每天进门之前,我都要沿着梧桐的树杆往上看,一直看到天上,再从天上看下来,一直看到树根。这是我每天唯一的一次眼保健操。

然后我打开门,看见Mia在床上打盹。我到厨房洗了昨天的碗,一个。找到茶杯,倒掉昨天的茶,一杯。帮Mia洗澡,又用吹风机给她吹干。然后打开电脑加班做翻译。这一周我天天担心沥川,精神难以集中,耽误了不少工作。我在屏幕前埋头苦干了两个小时,精疲力竭。洗澡上床,听着收音机的古典音乐、睁眼望着天花板,心绪纷乱,无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