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第2/3页)

逃出拳场的他躺在陌生的病床上,尽管做了手术什么也看不见,他怀疑自己要这么瞎着过一辈子。

他的人生还没开始多少就烂在了泥泞里,可能呆在泥泞里也好,怎么过不是过?

那是他脾气最差的时候,当男人用勺子温柔喂他饭,浑身是伤的他凶巴巴推开了,勺子落在地上咔嚓碎了。

可那人只是轻声问:“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他的手紧紧捏成拳头,尽管眼睛看不见他仍摸索着筷子吃饭,尽管根本夹不到他依然自己吃东西,习惯拒绝一切好意。

“我能自己吃。”

他凶声凶气冲对方开口,下一秒头顶落了双冰凉的手,仿佛清楚他的害怕般对他说:“会治好的。”

他的身体僵硬了,半晌才低头继续吃东西,心想这人可真讨厌。

他在病床上呆了一个月,身上的伤口差不多好完了,只是留下了许多疤痕,以及眼睛始终没好。

他开始下床在陌生的地方走动,这是一个空旷寂静的大房子,从尽头走到门需要走一个小时。

他的眼睛覆着白色的布,闭着眼走上楼梯,从房间出去,上楼右手边第二间是那人的书房。

他不知道书有什么好看的,但男人在书房里常常呆一下午,要么在画室画画。

他走进书房熟练找准椅子坐下,男人似是无奈开口:“你等我看完这页书。”

片刻他听到书本合上的声音,随着一阵好听的金属响声对方走近他,坐在他身旁对他讲故事。

其实故事是只有小孩子才会听的故事,但他依然听得津津有味,像是世界里不止有他一个人,还能看到另一个人的存在。

除了讲故事他还会缠着那人下盲棋,开始他满盘皆输但他学会了算棋,后面都是他赢得多,能赢满满一把瑞士糖。

有天下完棋那人将瑞士糖装进他口袋里,弯下腰对他说:“你很聪明,应该看书去上大学,有个光明的未来。”

他从没想过上大学。

他听着对方讲塞尚讲蒙克,那是一个从未接触过的世界,他只知道人体的要害,如何一击毙命。

他第一次萌生了读书的念头。

当然更多时候还是在缠着男人讲故事下棋。

那人的性情沉默而温和,相处的大多数时候是不说话的,由于看不到脸令他有点烦躁,坐在椅子上不满开口:“你以后多说话多笑笑。”

在画板上画画的男人沉默了会儿说了声好。

大概是许久没完成过一张完整的画,寂静的房子里因为他的存在有了第一台电视。

他拉着对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可惜眼睛看不见不然还能在电视上玩俄罗斯方块。

渐渐地他习惯这样的日子,眼睛也慢慢好转了,好转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上午。

胆子愈发大的他偷溜出了门,两只手在前面伸着摸索路,在沉寂的山林里慢慢往前走,空气里弥漫着清冷的杜鹃花香。

一步、

两步、

三步、

……

在最后一步时他扑进了男人的怀抱,对方的嗓音泛着微不可察的焦急,说的什么已经忘了。

只记得他的心脏怦怦跳动,漆黑的眼前出现了一团光,比记忆里炽热的太阳还要明亮。

慢慢地他能看到物体大概的轮廓,可他怎么也看不清男人的脸,他忍不住在脑子里想那人长什么样,眼睛大不大?鼻子高不高……

他以为会一直呆到他眼睛康复,直到那人母亲的到来,他听到女人在对医生说话:“脏兮兮的东西他愿意养着就养着吧,不要让他出去给我丢人。”

他低下头想看自己是不是真的脏兮兮的,却什么也看不见,茫然无措地低着头。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没再找过那人,安安静静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大概是察觉到他的不对,那人送了他一条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