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4/6页)

可爷爷笑容温柔,说道“我与他不熟”“我和他说不上话”。

又道:“那人是个琴痴,又仰慕敬佩沈先生,所以讨厌我这样的人。”

“不过,也是他告诉我——”

林望归态度始终平和谦卑,“沈先生临终前,一直惦记着十三弦筑,想要再见它一面。”

影像戛然而止,致心按下了暂停。

钟应还没要求他们继续播放,就听到了宁明志疲惫痛苦的声音。

“你告诉我……你是樊成云的徒弟,你告诉我……”

他声声哀求,气息奄奄,“静笃临终前,到底是怎么说的?他是想见猗兰琴,还是想见我?”

宁明志音调慌乱悲戚,似乎这一生只求这一件事。

可惜,钟应心硬似铁,眼眶通红的看着宁明志。

他知道爷爷说的什么,他更清楚沈聆的遗书写的什么。

日日夜夜,千百梦回,钟应灵魂里都刻下了沈聆临终前的苦涩遗憾,也替沈聆痛哭流泪。

此时,他视线燃烧着仇视的怒火,轻声问道:

“这是沈先生的事,也是沈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我是他唯一的知音!”

宁明志骤然迸发出磅礴生命力,用尽力气咆哮道,“他应该想见我,他应该要见我!”

“他一定会在遗书里、遗言里提及我!”

时日无多的老人,固执而顽强的挣扎,想要穿过时光抓住沈聆,寻求自己想要的答案。

然而,这份答案,在午夜梦中、在旁人话语里,统统得不到印证。

他心中愈发害怕,愈发空虚。

只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麻木得自我安慰一般重复道:

“静笃……我是静笃唯一的知音!”

钟应站起来,步履沉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

“对,你是沈先生唯一的知音……”他声音掷地有声,“曾经的。”

眼前的宁明志沧桑枯槁,再也不像沈聆在日记里欣然提及的“致远”。

只不过是一个该死的、写进日记就会脏了纸页笔墨的罪人。

钟应走近看他,在周围人戒备的神色中,一眨不眨的凝视他,平静冷漠的说着宁明志想知道的一切。

“沈先生确实临终前说起过你,他问,为什么你们一起看的前线报道,一起亲眼所见日军兽行,你还能软了膝盖,做刽子手的奴隶。”

宁明志急促呼吸,他被这句话激怒,又渴求着知道更多。

“他说什么,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自己一生坦荡,却问心有愧。”

钟应不需要像爷爷一样隐瞒关键,他甚至为爷爷的委婉试探感到不值。

他直白的告诉宁明志,沈聆日记里说过的事情。

“因为他识人不清、被人蒙蔽,结交了一个奴颜屈膝的叛徒,害得遗音雅社的友人们四散天涯,不知何时才能重新团聚。”

钟应长叹一声,却勾起惨淡笑意。

“他还说,他不信,这世上有人亲眼见到日军将无辜百姓当街斩杀,还能助纣为虐。”

“他也不信,竟然有人崇拜残害同胞的凶手,还能利欲熏心充当凶手的说客。”

“他不信,他本该到死都不信……”

钟应血气上涌,眼眶酸胀,声音颤抖,笑着直视遗音雅社的叛徒。

“宁明志,因为你,他信了。”

沈聆的日记,在钟应脑海挥之不去。

那些病重之中,夜晚惊醒后提笔写下的日记,字里行间都是血泪。

钟应曾经以为,那些日记都是沈聆对世态炎凉的感慨罢了。

直到他慢慢长大,慢慢知道了许多事,师父才凝重的告诉他——

沈先生感慨的,都是一个辜负了他信任的汉奸。

钟应不能在汉奸面前流泪,他心脏剧烈跳动,音调平静如常。

“我知道你想听我弹琴,听我击筑,都是因为沈先生——”

他勾起笑意,对宁明志投去了怜悯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