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4/4页)

贺缘声站在原地,扶着座椅,努力倾听这曲从编钟转到二胡银弦上的汉乐府。

声声阵阵都与编钟敲响的音色截然不同,又完完全全的传递着冯元庆始终期望的旋律。

人立于猛虎之前,面不改色。

人制于野雀劝说,不忘初心。

一首承载着千难万险的咏志古曲,流淌在小女孩的二胡弦上,没有丝毫的违和。

贺缘声甚至觉得,这孩子是真的懂得《猛虎行》,也真的懂得冯元庆。

如幻觉一般的认同,抚平了贺缘声幻想中的怒火。

小女孩的演奏结束,她的眼睛明亮,脸颊稚嫩。

她说:“刚才我演奏的,是我看过冯老师的教学视频之后,学会的《猛虎行》。”

“冯老师没有见过我,但在我的心里,他依然是我尊敬的老师。曾经,我以为他是喜欢墨镜,想做一位年轻又时髦的音乐家,才会在教学视频里戴着墨镜上课。”

小女孩童音稚气未脱,却说得格外郑重。

“后来,方老师告诉我,这是因为冯老师的眼睛看不见了,才会用墨镜遮住眼睛,免得学生们太过伤心。”

她讲述起沉重的事实,仍旧有着孩童的天真烂漫。

那双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穿越了时光与距离,凝视着屏幕外的贺缘声。

“冯老师没有和我说过什么,但我一直想对他说——”

“我们的每一支弓,每一根弦,奏响您的乐曲时,都是您的眼睛。”

贺缘声的眼泪忽然流了下来。

时隔四十四年,他重新明白了冯元庆的感叹——

多好啊。

辉声长大了,会弹奏二胡了,多好啊。

高考恢复了,学生能读书了,多好啊。

这山这水这春色,多好啊。

这人这物这世界,多好啊。

贺缘声在安静的礼堂失声痛哭,再也不用小心翼翼的保护自己的眼睛。

因为,他的师父拥有了许许多多的眼睛,如春风拂过的嫩芽一般,舒展枝叶,好奇的看着这崭新的世界。

每一双眼睛的主人,都会拉响二胡的琴弦,替失去光明的老师,看看今天湛蓝的天空,看看今年美好的春色。

再看一看,那远山层云里点点泛橙的金辉,与那东方大地缓缓升起的太阳。

在泪水与啜泣之中,贺缘声不需要去问编钟奏响的是什么乐曲。

这视频里每一个学生、每一句话,都在告诉他——

他听到的,是蒲公英、是苍耳、是杨柳飞絮、是豆荚鼓囊。

更是桃李。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