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2/6页)

厉老师丝毫不能理解凡人痛苦,兴高采烈的要听折磨钟应一晚上的乐曲。

钟应确实身体疲惫,但他精神亢奋。

他看了看房间里唯一的钢琴,走到旁边,拿起了莎拉帮他借来的琵琶。

这次他和师父来得匆忙,根本没考虑过需要登台演奏,就没带古琴。

再加上他疏于练习,也该好好重拾琵琶了。

莎拉借来的琵琶,曲颈四轸蚕丝弦,朴素红木无雕花。

手上的琵琶弦软音高,像极了师父特地给他制作的蚕丝弦红木琵琶。

十分符合琵琶演奏者的使用习惯。

他坐在钢琴凳子上,垂眸按品调弦。

厉劲秋惊喜看他,“你还会琵琶?”

“会一点。”钟应拧紧了轸子,“应该说遗音雅社的乐器,我都会一点。”

他的一点,足够登台演出。

钟应三岁学古琴,琵琶是师父另请音乐学院的老师教的,二胡、编钟各有名师。

唯独筑琴失传,他就对着沈聆的研究资料和乐谱,慢慢自己摸索,在师父复原的十三弦筑上,尝试敲击乐谱。

琵琶丝弦绷直,钟应随手一划,弦音摇曳,在指尖弹挑抚飞之中,尽显他夜不能寐的音调。

厉劲秋站在那里,瞬间被琵琶潺潺泠泠的独特音色虏获。

钟应弹奏的旋律戚戚,藏着说不尽道不明的悲伤婉转,不仅仅是幽怨哭泣,还暗中孕育着烈焰,等待他推挽纵起触动丝弦,爆发出积蓄已久的控诉。

厉劲秋仿佛见到了无法闭眼的亡魂,盘旋萦绕于静谧天空。

又见到冷漠的刽子手持枪沾染热血,犯下罪孽。

厉劲秋很难形容他听到的乐思。

那不是单纯对人性丑恶、对战争残酷的批驳,而是更深邃、更难以具象化的情绪,逐渐蔓延在钟应指尖。

他没怎么听过琵琶独奏。

此时却想起了小时候背诵的白居易的字字句句。

钟应临拂三弦,声音由高亢转沉寂,那便是“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钟应挂滚四弦,声音急迫剧烈逼人屏息,又道是“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乐器之王的四弦,在钟应指尖迸发出了交响乐般奇特的轰鸣。

音律回旋在钢琴房里,厉劲秋甚至觉得身边的三角钢琴的琴弦,都在随之颤抖,发出响应的回声。

钟应低眉的温柔,手指骨节分明,弹奏的曲调前所未有的悲壮宏伟。

他推挽吟揉、扫弦轮指,似乎绽放了战后的希望花朵,于遍布阴霾的天空下,承接着初升的阳光和雨露。

钟应捂弦戛然,弹奏的乐思完整清晰,丝毫没有任何的迷茫。

钢琴房恢复了安静,钟应还没能出声,就听到了厉劲秋诧异的抗议。

“这就是你做的曲子?”

他表情难以置信,“你根本不需要我!”

作曲家说的话,令钟应更加赧然。

“我只会我自己的部分,从来没有负责过整个乐团。我不知道这样的旋律应该怎么配器,怎么选择渐进淡出,怎么分段乐章……”

“我什么都不会。”

钟应的谦虚让厉劲秋心梗。

他抓了抓短发,皱着眉痛苦的说:“这太简单了。”

厉劲秋回忆着刚才的乐章,立刻就能补全该有的部分,“小提琴渐进前奏、大提琴帮你补足低音声部,如果你喜欢的话,还能加入小号、定音鼓或者钢琴,在渲染战争残酷画面的时候,给予听众更直白的示意——”

“等一下!”

钟应抱着琵琶,打断了激动的作曲家。

“你听懂了我表达的主题?”

“当然!”

厉劲秋非常不满意钟应的提问,“战争、残酷的战争,可悲的牺牲者,还有幸存下来的人们对逝去生命的纪念,以及最重要的也是我最喜欢的部分——希望。”

他看向钟应,眉眼如斯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