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给娜娥的信(第2/3页)

“还没有信吗,兰妈?”

“没有,还没有呢,夫人!”

娜娥相貌迷人,她的美丽让眼光最挑剔的欧洲人也赞叹不已:她肤色白皙,全然脱掉了那颇具民族特点的黄肤色,眼睑没有丝毫上挑,乌黑的头发由一小簇桃花衬着,用碧玉做的簪子挽着,牙齿细碎洁白,黛眉只需墨色轻扫,脸上不必着花粉,红润樱唇更无需胭脂点染,双目亦不曾用眉笔描画过。虽然她死去的丈夫年年为她在胭脂水粉上花费甚巨,但在她脸上却觅不出丁点脂粉痕迹。娜娥不愿与化妆品有任何干系,每当她离开住所,往往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这些东西的忽视,以及对种种千篇一律的妆容的满不在乎。而这些在中国妇女看来,都是必然要展示在公众面前的。

她服饰简朴,但得体高雅。旗袍外面套着打褶的裙子,绣有花边。腰间穿的是嵌有金丝的胸衣,中腿裤刚好与南京丝袜相接,脚上穿一双饰有珍珠的拖鞋。

这位年轻的寡妇天生丽质,无需添加任何妆饰。她的纤纤细手格外娇嫩,玫瑰色的指甲又长又亮,上面镶着镂刻银片,以防止指甲折断。她天生一双小脚,并不是因为裹脚而野蛮地使她的脚变得小巧的。女人裹脚在过去十几个世纪里一直被认为是中华民族的习俗,若追根溯源,应该说它是起源于一些跛足的公主,或归罪于某些妒忌的丈夫。裹脚的方法非常简单,把脚趾弯下去,用一根绷带紧紧地绑在脚掌上,只留下脚跟。其结果可想而知,这是极其残忍的,是对妇女的一种摧残,使她完全丧失走路的能力。还好在今天,这种恶俗正迅速地消亡。现在,十位中国妇女中差不多有三位在少儿期间受过这种残酷的折磨。

“今天不可能还没有信,去看一看,兰妈。”娜娥反复要她去查看。

“我已经看过了。”兰妈极不耐烦地回答,嘴里叽里咕噜地出去了。

娜娥无所事事,坐立不安,只好拿起针线活来消遣时间,她在给金福绣一双布拖鞋。绣花是妇女们干的活儿,流行于各个阶层,不论地位高低,人人都能做。她绣了几针,又放下了,打开糖果饼干盒,拿起几粒西瓜子,放在她那细碎的牙齿之间嗑着。过一会儿,她又拿一本书翻一翻,这是一本《女训》,写的是妇女们应该遵循的行为准则。每个已婚妇女都应该经常读一读。她没精打采地把书中的教导瞥了一眼:

一年之计在于春,

一日之计在于晨。

早睡早起,不要赖床,

多采桑叶和黄麻,

每日织布和纺纱,

女人的美德是勤劳节俭,

左邻右舍把她夸。

娜娥并没有心情看书,虽说她一翻开就看见了这条教导,不过她心不在焉,注意力早已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把书扔到一旁。

“他现在究竟在何方呢?”她在心里猜测着,“他大约已从广州回来了吧,他又何时能到我这儿来呢?菩萨!菩萨!密切注意他的行踪吧!”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在彩色花桌布上。这块桌布是用无数块小布精心拼制而成,上面绣有一对鸳鸯和一只鸡雏,象征着贞操。

“我已经看过了。”兰妈极不耐烦地回答

她站起身走到花架边,随意摘了一朵花。“哎!”她哀叹道,“真没有运气,我应该摘一朵柳花,柳花才是春天的象征。瞧,这里还有一朵黄菊花,菊花是秋天的象征,现在已凋谢。”

难道将要有什么不祥之兆?她不敢往下想,顺手拿起琵琶拨动了几下琴弦,打算弹奏一曲《握手》。但由于一时想不起歌词,只得放下琵琶不弹了。

“一般不会隔这么长时间不写信来,”她反复地想,“阅读信的时候,我的心总是跳动得厉害。现在我看到的信不是一行行文字,而是能听到他本人的声音。是的,这种留声机发出来的声音,好像他本人在房间里讲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