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4/8页)

她退后一步道:“我其实很希望同世子做回陌路,但我也知道世子觉得我不配有这种希望。世子问我难道就没有什么想同你说,”她的脸上显出一点困惑,“我从没想过此生会再同世子相遇,因此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她停了一停,像是有点茫然,“世子见我一次,便是折磨我一次,世子可能觉得我就是应该被这样折磨,但……”

她将视线移向季明枫,可她什么都没有看到,只觉得脑袋里铃铛声愈响,从最深处传来针扎似的疼痛,她轻声道:“请世子怜悯我。”

季明枫的脸在一瞬间变得苍白。她却没有看到,因她的眼中已模糊一片,季明枫在她的眼底,不过是个黑色的影子罢了。眼珠也开始刺痛,她胡乱拿手揉了揉,在那一刹那,她察觉季明枫似乎想要上前来,她不确定他想做什么,本能一躲,居然躲过了。

她匆匆说了告辞,说告辞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季明枫的表情,季明枫没有尝试拦住她,她快步离开时他也没有追上来。

接着她糊里糊涂地回了松鹤院,吃了两粒宁神丸,发了会儿呆,想起了同齐大小姐之约。她就带了个小宫女出了门,连衣服都忘了换,汗湿的白裙裹在身上,逢上凉夜中夜风一吹,半道她就开始打喷嚏。小宫女折回去帮她拿披风,她站在个避风处等候。

百无聊赖时,抬眼瞧见不远处飘来许多灯光,她记得那是个湖,想来该是谁在放河灯。闲着也是闲着,她就踱了过去。

湖边立着许多石灯座,路过第七个石灯座时,她隐约看见了那些放河灯的少女们。似乎是几位被邀来行宫消夏的贵女。

湖风吹过,那一茬贵女中突然传出争辩声来,声音有些模糊,但又急又厉。她对这种事没有什么兴趣,转身欲沿原路折回去,却突然听到一声尖叫:“救命,我们家小姐落水了!”

她本能地回了头。回眼的一瞬,望见了湖面上挣扎的人影,和她慌张扑棱的手臂掀起的破碎水花。那水花是白色的。并不清晰的画面,却像一把重锤猛地敲过她的脑子,她眼前一黑,那因不会水而在湖面上慌乱挥舞的白色手臂像是突然来到了她的眼前,用力一撕。

封印解开。

一片瘆人的漆黑中,她又看到了南冉古墓。仿佛再一次回到了那条遍种着毒草的墓中小道。

蜻蛉牵着她的手在那条小道上飞奔。从古墓深处传来点鼓的轻响,咚,咚,咚咚,鼓声召唤了无数毒虫紧紧追随在她们身后。前面就是化骨池,化骨池上有一座木制的索桥,只要过了桥砍掉桥索阻断那些毒虫,她们就得救了。

她压住胸口,仅是片段的回忆便箍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伸手胡乱抓住身旁的月桂树。不可以想起来。她哆哆嗦嗦地告诫自己,但被撕开的记忆却似许久未进食的恶虎,一旦确认了目标做好了攻势,便带着要将她吞噬殆尽的凶狂猛扑而来。

她跌倒在月桂树旁。

无边的静寂中,她听到蜻蛉的声音响在她身后:“郡主,快跑!”她猛地回头,看到不到十六岁的自己摔倒在了断掉的索桥旁,而面前的化骨池溅起来丈高的水花。那水花是白色的。她听到自己失声惊叫:“蜻蛉!”

她站不起来,绝望顺着脊骨一路攀爬,穿过肩颈,像一张致密的丝网要挤碎她的脑髓。她一边哭喊着蜻蛉的名字一边爬向化骨池,那冰冷又恐惧的时刻,有一只手伸过来盖住了她的手背。那只手非常温暖。

她睁开了眼睛。

有微光入眼,昏黄的亮光,就像是南冉古墓中长明的人鱼灯。但此处并非南冉古墓,因她看到了头顶的床帐。帐顶上有繁星刺绣,成玉恍惚中明白过来自己此时是身在春深院自个儿的屋子里,躺在自个儿的床上,方才她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