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清远(下)(第3/4页)

“人们说五十便能知天命,但我活了那么久,都没看出什么是我的天命,什么是我的归宿,”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你一路走来,的确见识了不少——但我见的必定比你多得多。我把自己当做他们的过客,将所有喜怒只交付于那一瞬,于是这么多年,我从未感到过迷惘。”

她眨眨眼:“我看出,你同我一样,也是不愿受拘束,不愿苟伏于安定之人。想要在纷繁红尘中守住本我,不忘怀初心,不过两个字——‘我执’。”

“佛陀说这是痛苦之根,轮回之源,但对于我们来说,只有执愿、欲念,才是催动前行之风帆,掌控方向之舵盘。”

“我知道,你也有自己的‘执’,但它似乎远远没到被完成的时候,因为你好像因为它很不快乐,”付黛轻轻地说,“我能看出来,你并不快乐。”

清清默然了很久,才回答了这句话。

“曾经有一个很厉害,很强大的人对我说,在看过了世间浩繁后,还心念着最初的愿想,是一件很难的事……”

“我也有过这种担忧,直到经历了许多后,我才发现,最难的是在最初的愿想还未完成前,便去见识着广阔世间。”

“我见得越多,反而越遗憾。”

“遗憾这一切不能为另一人所见。”

付黛轻轻笑了,是与年轻的面庞毫不匹配的,感慨而了然的笑。

她似乎想起了其他事,眼睛中有淡淡的惆怅:“那个人很幸运。”

清清不知道裴远时幸不幸运,挥别了付黛后,她踏上归乡路途,在旅程中,倒是听闻了许多关于他的消息。

塞外商镇的居民喜欢谈论的话题,无非是战争和天气,二者都关乎于运输道路的通畅与否。

他们总是提到定西军,这支曾经所向披靡的军队在经历了主将离世,险些分崩离析的命运后,又迎来了再次崛起的曙光。

他们说前大都督的独子逃过围剿,隐姓埋名,藏匿在队伍中。不过一年,便斩敌首无数,从最低等的兵丁连升三级,成了前锋队中的一员。

如今中原政权几经更迭,几方角力已成剑拔弩张之态,他的身世传出,却并未招致祸端,因为北边的民族虎视眈眈,摩擦常有,军中需要这样能服众的人才。

即便远不到领军挂帅的位置,但保留这样一个身份,也能极大鼓舞军心。况且,他确实军功硕硕,已然是目前军中最饱受关注的少年将士。

清清心念一动,便改了方向,迂回北上。

越往北,关于裴远时的话题听的越来越多。有人说他是定西大都督借子还魂了,不然怎会天降这等杀神;有人说他虽年纪轻轻,但生得高大黝黑,面若夜叉,人更是粗鲁野蛮,残忍嗜血,才得以服众。

更离谱的,是说他得了某某郡主,某某县主的青睐,就等着升了军衔好成婚。而他如今是何品级,又无人说得准,百夫长者有,校尉者有,连说他当上将军的都有。

从别人口中知道他的消息,实在是一件过于奇妙的事。

他们已经三年没有相见了。

清清仍是孤身一人,一剑一马,驰骋在辽阔草原上,偶尔结交当地人,不收钱财,□□。她在西方游历的时候学了很多有趣的术法,能叫她在野外也能过得舒服自在。

那是一处安然舒适的牧场,战火远远没烧到这里,她在牧民的帐篷中喝了点酥油茶,睡了个小小的午觉。

再睁眼,却看到人群慌乱地走动,他们高呼着,噶尔沁王的军队马上要经过此处,势必要扫荡劫掠一番的。

清清知道,这是正同定西军交战的一方。

她施了个咒法,帮助牧民的马儿跑得快了些。在他们离开此地后,自己则翻身上马,避到一边的山岗之上,隐蔽了身形,静静观察。

来者果然是彪悍凶猛,旋风一般袭掠过草地,马蹄声声,浓烟滚滚。异族士兵们钻进未来得及撤走的帐篷中,一番抢掠后,又燃火烧了个干净,才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