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落樱吹雪(七)

这一夜,大抵是陆小凤最快乐的时光之一,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做了一个美梦。

第二日,日上三竿,朦胧的光亮穿透门窗上雪白的麻纸,洒在柔软的锦被上。

花满楼轻扣门扉,唤道:“陆兄?”

陆小凤终于睁开了眼睛,他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昨夜又饮了不少酒,此刻未免有些头痛,起身之时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垂首缓了一会儿,伸手去捏眉心,纳闷的道:“难道我昨夜喝了很多酒么?”

只听“嘎吱”一声,木门被轻轻推开。

花满楼闲庭信步一般踏入房中,他并非空手而来,骨节分明的手掌之上,还端着一只木质托盘,盘中放着一碗醒酒汤。

听到陆小凤喃喃自语,他的唇上带了一抹笑意,悠悠的道:“不多,不过是窖藏二十年的女儿红两坛,埋藏五年的花酿四瓶,你若是不头痛,我才觉得奇怪。”

陆小凤:“…………”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床头的雕花,终于想起来了,昨夜兴奋之余,他挖出了楼中埋藏的好酒,要同好友和美人醉个痛快。

结果就不提了,醉个痛快的只有他。

郁闷的小公鸡端起醒酒汤,先闻了一下味道,这才咕咚喝了一大口,道:“有一股樱花的淡雅甜香,花兄尝过了吗?”

花满楼锦帕遮眼,手持一柄万里河山图的折扇,正悠哉轻摇,闻言失笑摇头,说道:“什么都瞒不过狗鼻子的陆小凤。”

他将折扇收在袖中,轻笑道:“只有一个人份,是庄姜姑娘特意煮给你的。”

这确是一句实话,花满楼眼疾刚愈、滴酒不沾,自然是不必喝什么醒酒汤的。

而十九呢?这个陆小凤令陆小凤陷入情网的大美人,看似温婉羞怯,一杯酒下肚霞飞双颊、眸光流转,其实千杯不醉。

喝完了醒酒汤,陆小凤的头终于不痛了,昏昏沉沉的意识也清醒了不少,感觉唇齿之间,似乎也萦绕着些樱花的清香。

他抻了个懒腰,道:“什么时辰了?”

花满楼推开窗,让日光洒在蒙眼的锦帕上,在这朦胧的光亮之中,他似乎也能感受得到,自己的视线正在一点点恢复。

听到陆小凤的询问,他道:“刚过辰时三刻,父亲派来接应的马车已入了城,就停在百花楼下,只等陆兄你醒来了。”

已经这个时辰了?

陆小凤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拎着他的外衫、穿着中衣跑到窗边看了一眼。

花家的马车果真已行到城中,一个赭石色短衫的车夫就在楼下,将草料喂给拉车的骏马,不时拍一拍它们的脖颈安抚。

突然,他的眼睛直了,喂马的草料落在地上,像条缺水的金鱼似的,张大嘴巴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一个方向,呆若木鸡。

而在他视线的尽头,一个容光绝世的美人正从百花楼中走出来,身姿轻盈似能乘风而去,正是陆小凤心心念念的十九。

她素白的面孔不施脂粉,白玉似的掌中正捧着一碟精致的点心,清新脱俗如花中神女,对那车夫柔声道:“壮士一路奔波,很是辛苦,请用一些糕点果腹罢。”

车夫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将这梦似的美人惊走,他屏住呼吸,却见那美人走近了,似是说了些什么,不多时又远去了。

他从未遇见过如此温柔的女子,亦从未听过这样动人的语声,轻柔的让人轻飘飘的,好似泡在洒了花瓣儿的汤泉之中。

而此时,二楼房中的陆小凤三两下穿好了衣衫,自窗棱探出半个身子,见车夫端着一盘早点,仍在做梦似的嘿嘿傻笑。

一盏茶前,为一碗醒酒汤沾沾自喜的陆小凤觉得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傻瓜。

他的四条眉毛一点也不神气了,很不是滋味的摸了摸唇上的小胡子,道:“路漫漫、其修远兮,花兄,我又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