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第2/3页)

老人不再在意诡异的尸骨与危险的野兽,向着巨岩、向着神明走去。

死去的游魂已经死去,患病的野兽仍在病着,年迈的老人依旧苍老。

但似乎已经不必再畏惧。因为,神明与他们同在。

死去的游魂停于神明足边,残骨将裂,残骨中却诞生了新的力量——死苦。

病痛的野狼伏于神明身侧,瞎眼狼狈,它在狼狈中感受到了力量——病苦。

老迈的凡人拜于神明身前,身躯羸弱,她在羸弱中感受到了力量——老苦。

大玄嘴角似翘非翘,被他们簇拥在当中,卧在墨色滴落的层叠涟漪里。

涟漪之中,哪里有什么从腕上滑过的如血墨痕?那只从袖中垂落的手,正持着一支笔,那墨色是从笔毫滴落的。之前所见一切,仿佛皆为幻景。

但又有什么区别呢?那支笔,原本就是一根指骨。

滴答。

像墨滴落在水中。

涟漪一层一层,绵密地荡开。

……

胥桓陷在梦里。

梦里一时春光明媚、桂花飘香,一时苦雨凄冷、身痛欲绝。旧人在梦里重现,一时是他父亲,一时是他娘,胥昌、胥康、阿慈、李泉……一个个身影来了又去,面孔模糊。他娘的脸晃一晃,又变成了窕姨的模样,窕姨的脸晃一晃,他心口就突然疼起来,好像还有一道没愈合的剑伤。

脸颊圆圆眉眼弯弯的女孩儿冲他笑:“你喜欢吃甜的呀?”她喜欢吃咸酥的点心,但在那之后,每次来看他都会叫人换上各种甜口的糕点。

“小叔叔,我给你找个大夫吧。”长开一点的女孩儿紧张不安地看着他。她开始知道她父王不喜欢他,也没法像小时候一样撒娇耍赖,只好小心翼翼地护着这个小叔叔。

再后来,他囚了她的哥哥,杀了她的父母,把她从胥昌塑造的谎言里拉出来,让她去看他血淋淋的伤。他那时是指望着什么呢?指望着能从欺骗里留存下来一点可怜的温情吗?

立着碑的孤井旁,他心上带着涂山窕留给他的伤,折断了阿慈的脖子,她的眼睛痛苦又疯狂。

也许他该早些动手,让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死去,免了之后的痛苦。

梦里,胥桓松开手,眼睛一抬,寒煞逼人:“看够了吗?”

隐在梦中的蝴蝶突然被逼出来,振翅欲离开梦境。

这是它引导的梦境,但发展到现在却成了困住它的局。胥桓任它翻了他的过去,他的过去,那就是一场早已被人看完了的戏,现在正好给蝶蛊织了个局。

胥桓手一抬,不见怎么快,却在半空中恰到好处地拦住了这只在虚实之间的蝴蝶,五指瘦长如栏,一笼便将蝴蝶困在掌心。

蝴蝶在他掌心化作飞舞的鳞粉,又从鳞粉化作飞舞的蝶,却怎么都逃不出来。

蝶蛊不单入得了凡尘众生的梦境,就连等闲神魂修为不到家的修士梦境也可出入任意不留痕迹。胥桓的神魂修持本不至于能让些许鳞粉化作的蝴蝶分身轻易进来,但他是个例外。他的修为不弱,道却毁了,只剩一腔执妄。说来可笑,就连邪修都有着自己的道心所在,无论高低,都是修行的根基所在。这世上,唯有鬼类是靠着一腔执妄留存世间。

他明明是个人,却活得像个鬼。

没有了道心支撑,蝶蛊悄无声息就引他入了梦。但胥桓的道虽然毁了,神魂修持却仍在。他在沿着这只梦蛊的痕迹追查的时候,不想蝶蛊却主动找了上来。既然有这个胆子,那这化身便彻底留下吧。

胥桓五指一收,掌中蝴蝶在破碎前传出意念道:“我知道你要找的是谁。”

它当然知道,它就是背后那人炼出来的蛊王。胥桓松了松手指,他要看看这只蛊王想做什么。

蝶蛊没有瞒,借着化身之口直言:“我要他死。”

“你是他的造物。”胥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