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人皆知(第4/31页)

在科尔曼接任院长职位的第一个月,就把每一位教职员都请去谈话,包括那几名资深教授,他们是县里古老家族的传人,学院便是由他们的先辈出资创办的,他们本身并不缺钱,但还是非常高兴地接受发给他们的薪水。他们每个人都被告知,必须带上自己的履历,倘若有人因为门第太高而不带,科尔曼面前的办公桌上反正已经预备了一份。他整整一小时扣着他们不放,有时还更长,不厌其烦地向他们暗示雅典娜的局面终于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了,直到他让他们出汗为止。他一上来就毫不犹豫地翻动着履历表,问:“最近十一年来你究竟在干些什么?”当他们和绝大多数教师一样回答说,他们定期在《雅典娜笔记》上发表文章时,当他听腻了他们每个人唠叨的每年从一本发黄的博士论文中摘抄拼凑成哲学、文献学或考古学的鸡毛蒜皮论文,“发表”在灰色硬板纸装订而成的油印季刊上时——除了在学院图书馆目录里可以查到以外,地球上任何地方都无处可寻——他竟敢打破雅典娜的礼仪规范,说出使他名闻遐迩的话:“换言之,你们都在回收处理自己的垃圾。”然后,他不仅将捐赠给《雅典娜笔记》的数目极小的一笔款子退还给赞助人(编辑的岳父),关闭了这份刊物,而且,为了鼓励提早退休,他还迫使老朽中的老朽放弃他们近二三十年来因循守旧教授的课程,让他们改教一年级英语、简史,并负责新生入学辅导,而这些课程都安排在夏末最炎热的时段里。他取消了命名不当的“年度学者”奖,将千元奖金用到别的地方。他第一个要求大家为申请带薪假期提交正式报告,报告中必须详细陈述科研项目,这类申请获得批准的仅为凤毛麟角。他取消了以校园内最为精致的橡木镶板室内装修引为自豪的俱乐部式的教职员午餐厅,把它恢复成原先设计的优等生研讨室,从而教职员必须和学生一道在餐厅进餐。他坚持召开教职员会议——从未召集过这类会议使上一届院长深得人心。科尔曼要秘书点名,以致每周只授课三小时的头面人物也不得不在校园里抛头露面。他在学院宪章里找到一则条文说,不设执行委员会,并提出那些有碍重大改革的繁文缛节都只不过是习惯和传统作祟,他将它们一笔勾销,并强行主持这些教职员会议,利用每次开会的机会,宣布他下一步的行动计划,结果当然是进一步触犯众怒。在他的领导下,晋升变得十分困难——也许,最令人感到惊愕的还是:从此以后教师再也不能凭借自己的好人缘获得提职,不与成绩紧密挂钩的提薪也沦为历史。总而言之,他引入了竞争机制,使得这个地方充满竞争气氛,这,用他的一位夙敌的话来说:“正是犹太人的惯技。”而每次那些人组成一个特别委员会去向皮尔斯·罗伯特投诉,校长都支持科尔曼。

在罗伯特执政期间,科尔曼招募的聪明的年轻人个个喜欢他,因为他为他们创造了发展空间,还因为他着手从霍普金斯、耶鲁、康奈尔聘用研究生,进行——正如他们爱说的——“质量革命”。他们赏识他,因为他迫使统治层面的高贵人士走出他们小小的俱乐部,并威胁到他们的自我形象,而这总会让一位自命不凡的教授火冒三丈。原来院里教职员中最不称职的老家伙得以苟延残喘,完全仰仗他们的自我标榜——最伟大的公元前一百年学者,等等。一旦这些受到来自上面的质疑,他们的信心便日渐瓦解,在不到几年的工夫里,这些人几乎全都不见了。峥嵘岁月啊!但自从皮尔斯·罗伯特上调到密执安后,而新任校长海恩斯并不与科尔曼特别贴心,对那种在几乎一瞬间将全院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推土机式的夸张手法和专制独裁的个性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宽容,于是当科尔曼留下的,以及他招募的年轻人开始成为年富力强的教师时,一股反对西尔克院长的势头便出现了。这股势头究竟有多强大,他一直不明白,直到他一个系一个系地计算出究竟有多少人对他指称似乎不存在的两名学生所用的词汇并不依照他本人坚持的原意(也即基本的词典意义)来加以界定,却偏要当做种族歧视的贬义词加以阐释,从而为两名黑人学生的投诉提供证据的局面而感到幸灾乐祸时,他才恍然大悟。